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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經人誰在漫威學魔法啊

拿刀劃墻紙

科幻小說

在九點整,伴隨著壹道藍光閃現,何慎言回到了他暫時的居所門前。
他站在門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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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尾聲

正經人誰在漫威學魔法啊 by 拿刀劃墻紙

2023-9-16 22:05

  萬籟俱寂。
  復仇號上,何慎言正坐在只屬於他的那把扶手椅上平穩地呼吸著。
  他閉著眼,蒼白的臉上有種愜意正在緩緩地流淌。船長室內很安靜,被鑲嵌在墻壁內的艾瑞巴斯則被中樞悄悄地運走了,在這個時刻,這間發生過許多事的房間內,只有壹個人存在。
  呼吸。
  他聆聽自己的呼吸,想找到壹點規律——這件事沒什麽意義,但何慎言就是想這麽做。他已經做過太多有意義的事了,現在,他需要做壹些毫無意義的事來充填他的記憶角落。
  數呼吸的節奏是壹個不錯的方式。
  人們總是需要做壹些無關緊要的事的。
  這些事沒有意義,他們甚至不會對他人提起——難道有人會在聊天的時候告訴其他人:嘿,我昨天下午什麽都沒做,只是躺在床上數自己的呼吸。
  沒人會這樣聊天。
  但是,這樣的細節……填充了生命的意義。這些事是對‘活著’這件事的確切感知,生命本身就沒什麽意義,所以何不做點更沒意義的事來負負得正呢?
  念及至此,法師微微壹笑,睜開了眼睛——走廊上恰到好處地傳來了壹個腳步聲,很難說是他提前預見到了這壹幕,還是真的就只是巧合使然。
  大門滑開,銀色的金屬裂成兩半,壹個裹著毛皮的巨人站在那裏,正有些不安地往裏窺伺。
  “進來吧,魯斯。”
  仿佛是松了口氣似的,黎曼·魯斯走了進來。腳步聲響起,有些沈重。
  與此同時,壹片黑暗的船長室內終於亮起了燈光。但卻很微茫,只有壹盞燈在魯斯身前被點亮了,而法師,他卻仍然坐在黑暗之中。
  這黑暗是無比的濃郁,哪怕以原體的視線看過去,也只能看見兩只閃閃發光的藍色眼眸正在饒有興致地盯著他。
  “我是來還壹樣東西的。”狼王說,他似乎是笑著的,但又似乎沒有。
  “什麽東西,魯斯?”何慎言輕聲詢問。
  “這個。”
  魯斯伸出右手,在攤開的手掌心上,有凝結的白色光輝正在緩緩發亮。
  “啊……”法師嘆息壹聲,像是感慨。
  然後,光輝緩緩飛起。黑暗中探出了壹只蒼白的手掌,握住了這點光輝。霎時之間,室內光芒大作。
  芬裏斯人擡起手,他不太喜歡這樣的強光,而這樣的光,也令他想到了壹些不太好的事——黎曼·魯斯繃緊了肌肉,呲著牙,隨時準備撲向鐵桌後方的人。
  “妳幹嘛那樣看著我,魯斯?”
  “……沒事,船長。”
  “沒事才怪,妳肯定有事——說說吧,妳剛才以為我要幹什麽?”
  芬裏斯人沈默半響,最終還是沒能成功說謊。他老老實實地說:“我以為您要拿著那把刀完成預言裏的場景……”
  “我瘋了嗎?”
  “您不壹直都沒好嗎?”
  法師頓了壹下,壹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只好笑了起來,揮了揮右手上的劍——白色的,仿佛壹束光似的劍刃在這動作之下緩緩消減了,在空氣之中逸散成了白色的光點。
  “妳對於瘋子的定義需要更新壹下了,魯斯……另外,我大概能猜到妳現在的心情,是不是很好奇,為何預言裏的事沒有發生?”
  “實際上……”
  狼王聳了聳肩:“不止我壹個人好奇。”
  法師微笑起來。
  “好吧。”他點點頭。“那就都進來吧——妳們在門外等得也夠久了。”
  原體們立刻壹擁而入。
  康拉德·科茲是最先說話的那個,他抱著手,脖子上帶著壹個黑色的耳機,在側面還有壹個紅色的印記。看到那印記,法師便立刻知道這耳機是誰給他帶來的了。
  “DOOM給妳的?”何慎言笑著問。
  “是的……”夜之主攤開雙手,做了個減小音量的手勢。“效果有點太好了,金屬樂震得我的耳朵有點疼。”
  “所以,妳認為妳們的樂隊可以復活了嗎?”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我已經過了玩音樂的年紀了。”
  科茲聳了聳肩。“而且我也不再喜歡化煙熏妝上臺甩頭發了,雖然那樣真的很爽。另外,DOOM學會了如何打鼓,他給我露了壹手。”
  法師大笑起來。
  看來留那位DOOM在復仇號上遊玩壹段時間是個不錯的選擇。
  很少有人知道,但是,在康拉德·科茲還在另外壹個世界擔當壹個烏托邦的國王時,他秘密地給自己培養了壹個愛好——即玩音樂。
  最開始是古典、抒情,後來變成了搖滾乃至金屬樂。樂隊的成員僅有他和DOOM兩人。
  他們每隔半個月就會見上壹面,DOOM忙著跨次元追殺殘留的惡魔與天使,科茲則忙著建設新諾斯特拉莫。在閑暇時刻,他們會在壹個廢棄的地下基地裏壹同演奏樂曲。
  何慎言有幸聽過壹次。
  坦白來講……嗯……很有沖擊力。
  “令人難以置信,妳居然還有音樂細胞?”科拉克斯驚訝地說。
  “下次在宴會上,或許妳可以為我們表演壹二,和那位客人壹起?另外,金屬樂,這是什麽風格?”聖吉列斯挑著眉問。
  大天使看樣子是真的有些感興趣。
  在這個瞬間,康拉德·科茲和法師默默地對視了壹眼。電光火石之間,他們以壹種詭異的默契確定了之後的發展。
  “好啊,宴會自然需要壹些樂手來烘托氣氛。”康拉德·科茲輕柔地壹笑。“至於金屬是什麽風格……妳到時候會知道的,兄弟。”
  法師再度哈哈大笑起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安格朗面色不善地走上前去,撐著鐵桌問道:“所以,妳現在是完全沒事了,還是‘有事但不打算說’?”
  “嗯……”
  “嗯是什麽意思?妳喪失語言功能了嗎?”
  “這個嘛……”
  “快說話,別再這樣了,我已經不爽很久了!”紅砂之主低吼起來。“妳為什麽每次都得這樣賣關子不可?!”
  “他壹直都這麽和船長說話嗎?”金言使者轉過頭問道。
  他對法師的印象基本上還只來自於神明——過於強大的力量所留下的記憶實在是太深刻了,坦白來說,洛嘉現在對安格朗的態度有點震驚。
  福格瑞姆聳了聳肩,倒也算是變相地回答了洛嘉的問題。
  “因為這樣比較有意思,我的朋友。”
  法師又笑了起來,他今日的情緒似乎非常放松,就連笑容也比以前多了,而這件事,只有少數人註意到。
  “妳不覺得賣關子來讓別人猜測妳接下來會說的話這種事非常令人愉悅嗎?說真的,我應該抽時間舉辦壹個這種項目的比賽,我肯定能拿冠軍。”
  安格朗站直身體,冷笑起來:“是啊,我敢肯定全銀河系裏所有的人類都不可能在這方面上勝過妳。”
  “嗯……這倒也不壹定。要是妳們加起來的話,或許還有希望。好了,不如我們說回正題?”
  安格朗的回答是壹聲冷笑,但表情已經緩和了許多。
  法師坐直了身體,將兩只手都放在了桌面上。黑暗再度降臨,將那最後壹盞柔和的光源也吞噬了,大門無聲無息地關閉。
  聖吉列斯皺起眉,背後的羽翼在這壹刻情難自禁地抖了兩下,引得站在他身後的荷魯斯與萊昂·萊爾莊森的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預言是具有不確定性的。”法師說。
  “而我對預言術之類的法術也不算多麽精通,在我還是個魔法學徒的時候,我也非常厭惡這門學科……羅伯特,妳笑什麽?”
  “……沒什麽,老師。”
  “我就當妳剛才沒笑吧——總之,雖然我不怎麽喜歡這門課,但還是在後面補完了我所需要的知識。我不喜歡這麽稱呼自己,但我的確是個預言術大師。”
  “任何形式的預言術,或那些具有天賦之人所看見的短暫未來,都是可以被改變的。實際上,看到未來本來就是壹種悖論。”
  “妳看見了未來,妳想要改變,那麽,妳的改變是會促成這個未來,還是迫使這個未來更早地到來呢?”
  柔和的魔力熒光從桌面上的攤開的手掌之中綻放,像是燃燒的火焰壹般升起,緩緩地照亮了法師那張蒼白的臉。
  也照亮了他臉上那抹不太明顯的微笑。
  “……我沒有答案。”他說。“但是,我從我們身處的這個被改變的未來中得到了壹個教訓,壹個我早就知道的教訓。”
  “對未來的預言根本就靠不住。”
  “我以為事情會變成最糟糕的模樣,因此做了無數個後備方案。篩選純凈的基因,殖民地方案,將解決神化的武器交給魯斯……我的所有行為都在推動這個未來朝我們靠近,但它沒有。”
  輕笑壹聲,法師緩緩地低下了頭。
  “妳們知道原因嗎?”
  無人應答,他們只是安靜地凝視。
  “因為壹個神明的犧牲。”法師說。
  他沒有再解釋了,椅子在下壹秒空無壹人,燈光再度亮起,卻無人說話。
  良久之後,安格朗嘆了口氣。
  “妳們有沒有發現……”他抱怨著踢了壹腳鐵桌。“他又把話只說了壹半?”
  ……
  泰拉。
  “決定離開了?”帝皇問。
  人類之主穿著壹件棉襖,手揣在了袖子裏。他毫無形象地走在泰拉上剛剛被建好沒多久的大棚裏,觀察著那些在數萬年後以自然方式誕生的農作物。
  這副模樣,和‘帝皇’這個名頭毫無關聯,反倒有點像是真正地在田地間和泥土與天氣搏鬥的農民。
  而在那黝黑的面龐上,有壹種罕見的輕松與自然的快樂正在流淌。
  “別鬧了,老頭。”法師嗤笑壹聲。“我就沒打算走,妳也清楚的,不是嗎?”
  “但我其實更希望妳離開。”
  帝皇壹邊說,壹邊蹲下身,仔細地觀察起了壹顆白菜。
  “壹項艱巨的工作被完成後,人是應當得到壹個長久的休息的。就算妳打算違背自己的本性參與進後續的所有繁瑣工作之中,我也不太想讓妳參與進來——妳已經不欠我們什麽了。”
  “或許吧。”法師模棱兩可地摸了摸下巴。“但妳怎麽知道我不喜歡繁瑣的工作呢?”
  帝皇輕輕地壹笑。
  “只有那些對自由有著極大追求的生靈才會覺醒跨界的天賦……”人類之主緩慢地說。“妳並不喜歡被束縛,這點我很清楚。”
  “那麽,妳呢?”法師問。
  “我的自由,就在這裏。”帝皇如此回答。“他們就是我的自由,銀河系裏的所有人類……我只希望,我能讓他們都過上他們應得的日子。那樣,我就算得上是不枉此生了。”
  法師刻薄地笑了起來:“我現在應該用妳自己的話來評價妳了……妳可不欠他們什麽。”
  “這已經超脫了欠或不欠了。道德上的考量對於我來說沒什麽意義,我的朋友——歸根結底,人生在世,都需要找壹個目標,壹個使命,以此來讓自己安心。”
  “而對我來說,如果不能親眼看見人類在宇宙間自由地航行,我是不會安心的。”
  帝皇站起身來,右手在褲腿上拍了拍,好擦去手指上的泥土。隨後,他伸出手。
  “怎麽,要和我握手?”
  “不,是石頭剪刀布。”帝皇壹本正經地說。
  法師被逗樂了——他可以很誠實地告訴所有人,在這壹刻,他樂不可支。帝皇這突如其來的冷幽默實在是超出了他預料之外,哪怕再聰明的人,恐怕也不能料到他的這壹步。
  笑過之後,何慎言伸出手,但卻沒有第壹時間完成這個用於見面與道別的古老儀式。
  “之後再見?”他問。
  帝皇微微壹笑,沒有回答,只是向前邁了壹步,好主動握住法師的手。
  就這樣,在泰拉的壹角,找回人性的永生者與重生的法師握了握手,作了簡單的道別。他們心中沒有感傷,他們知道,再見只是壹瞬之間。
  ……
  凱爾莫罕今年的開春實在是有些冷,冷到傑洛特都沒有再穿著件單衣就起床了。他從寬大的床鋪上睜開眼,第壹反應是去拽自己提前放在旁邊椅子上的夾克。
  他得穿上這件衣服,才有足夠抵抗寒冷的勇氣,然後走下樓,去給希裏與老頭子做飯。
  是的——現如今,只要他們再度回到凱爾莫罕相聚壹堂,做飯這件事就變成了傑洛特的專職。維瑟米爾現在已經不往廚房裏走了,這讓傑洛特很有怨言,但他也實在是沒辦法。
  畢竟是維瑟米爾,還能怎麽辦呢?
  就在他摸索自己衣服的時刻,壹個聲音卻傳進了他的耳朵:“很高興看見妳還是這麽懶惰,我的朋友。”
  獵魔人壹個哆嗦,翻開被褥便坐了起來。貓眼中的驚訝沒有掩飾,非常明顯。
  “何?!”
  “對,是我……”
  黑袍法師優哉遊哉地坐在另壹把椅子上翻著壹本諾維格瑞昨晚才印刷完畢的文學雜誌,看樣子已經來了有壹會了。他翹著腿,靠在椅背上,嘴角依然帶著壹抹微笑。
  然後他擡起頭。
  “好久不見?”
  傑洛特笑了。
  獵魔人跳下床,穿上他的靴子,隨後指了指法師——他在房間內走來走去,笑容沒有從臉上消逝過。
  若是兩個月前那個因為傭金和他發生爭執的村長看見這壹幕恐怕會驚掉眼珠,那個舉著劍威脅他給錢的獵魔人現在居然笑得非常開心。
  “笑完了嗎?”法師慢悠悠地問。“順帶壹提,妳可以把衣服穿上嗎,傑洛特?我不是很喜歡看壹個身上全是傷疤的男人只穿著短褲和臟兮兮的皮靴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妳這個闖進別人臥室還對別人的睡衣大放厥詞的王八蛋!”
  傑洛特坐下來,又脫下靴子,壹邊穿褲子壹邊罵了壹句。“希裏都十五歲了!”
  “我知道……我算著呢。”
  “妳知道?妳知道為什麽不回來看看她?”
  “這個嘛……我遇到了些麻煩事,抽不出空來。”
  法師合上書,聳了聳肩。“但是,壹有時間我就馬上回來了。順帶壹提,傑洛特,妳上次提到的那位丹德裏恩,他在詩歌上的造詣的確不錯。”
  “嗯?”獵魔人眉頭壹皺。“妳見過他了?”
  “不——但我在這本雜誌上已經看過他的作品了。還有,我能否問問,他為何會寫壹本名為黑袍法師遊記的短篇小說呢?”
  何慎言站起身來,打了個響指。位於獵魔人床鋪左側的窗戶立刻砰地壹聲打開了,呼嘯的寒風席卷而入,吹得傑洛特的白發裹住了他的臉,也讓他接下來說話的聲音變得有些沈悶。
  “……實際上,這個妳得怪卓爾坦。他和我還有雷吉斯結伴旅行的時候在諾維格瑞喝醉了酒,到處宣揚妳在下水道裏手撕蝠翼魔的事兒。”
  “丹德裏恩聽了之後很感興趣,當天就開始搜集材料決定寫壹篇有關於妳的故事了。”
  “嘖……”法師抱起雙手。“看來他們說矮人管不住嘴是真的——我恐怕得找卓爾坦要點好酒喝喝了,他的‘大桶喝酒’還在嗎?”
  “妳覺得妳的女學徒的醫院還在嗎?”傑洛特整理好自己的頭發,順口問道。
  “那就是還在。”法師微微壹笑。“希裏呢?”
  “這個點……應該還在睡覺。”傑洛特說。“小丫頭最近每天練劍,順帶壹提,她練劍的靶子上貼了個她畫的妳。”
  法師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壹瞬,但他沒有說什麽,只是對傑洛特點了點頭,隨後便走出了他的房間。走下樓梯,在幾個旋轉以及經過壹段走廊後,他來到了希裏的房間外。
  他沒有敲門,沒人知道他是怎麽想的。穿著黑袍,皮膚蒼白,又高又瘦的男人站在這扇門外,有生以來第壹次不知道該如何將事情進行下去。
  以往,他總是能找到辦法的。
  但是……
  他輕微地嘆息了壹聲,這聲音在空蕩的走廊上回蕩了起來,仿佛吹拂而過的微風,但卻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猶豫再三,何慎言沒有敲門,而是輕輕地推開了門。
  在扭動門把手的那壹刻,他曾擔憂希裏會鎖上門——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喜歡有點個人隱私的,他們的房間,就像是他們的領地壹般。而鎖門,自然是他們宣誓主權的壹種方式。
  但是,沒有。
  這扇木門無比順暢地被推開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房間內很安靜,只有壹個輕微的呼吸聲在緩慢地起伏。也很黑暗,厚重的窗簾被完全拉上了。
  看來有人睡覺的時候並不喜歡見光……
  站在門前,法師的視線掃過了地面,他註意到木質地板上很幹凈,沒有鞋印——這意味著希裏並不像某個獵魔人壹樣喜歡穿著臟兮兮甚至帶著泥巴的靴子在房間裏到處跑。
  早些年裏,他還在諾維格瑞和獵魔人住在壹起旅行的時候,傑洛特就在這件事上給他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
  繼續往前,他能看見壹張堆滿了書籍的書桌,大部分書都有明顯的翻看痕跡。
  書籍的表面已經不再那麽光滑且嶄新了,書頁也是如此。被長久的使用以及時間沖刷過後,哪怕是書,也會顯露出痕跡。
  而在這張書桌的側面,是壹張寬大的畫板。希裏似乎還是很喜歡簡筆畫,或許是因為這樣比較方便,不需要調顏料。
  法師悄無聲息地走近了,他沒有用法術,之所以能走的沒有聲響,是因為他的步子非常輕。
  然後,他看見,畫板上有壹張未完成的作品。
  壹個背對著人的黑袍男子,正站在壹片森林中的湖泊旁。月光灑在他身上,讓那頭黑發閃閃發亮。
  沈默。
  與此同時,法師聽見,身後床鋪上的呼吸聲改變了。
  這個時刻,我應當說些什麽。他想。
  是啊,說些什麽呢?
  說抱歉嗎?
  很抱歉我違背諾言,再次扔下妳這麽長時間?
  很抱歉我為了壹個完全不必遵守的承諾就將妳要來,作為意外之子,但壹年到頭陪在妳身邊的時間甚至還不如妳的劍那麽久?
  很抱歉,我曾將妳擺上天平,在壹個世界和妳的生命之間做選擇?
  很抱歉……
  我沒能盡到我的責任。
  何慎言抿著嘴,轉過身去,卻沒看見希裏的身影。他只看見壹個縮在被子裏的人,過了壹會,被子裏的人探出了頭,看了他壹眼,然後便又縮了回去。
  第二眼……第三眼……循環反復,她的呼吸非常輕微,動作也是如此,似乎很怕這只是壹個壹戳就破的泡沫,任何大點的動作都會使它即刻破碎。
  “是我,希裏。”法師輕聲說。“我回來了。”
  話到嘴邊,很自然地便湧了出去。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壹切竟然是這麽的順理成章。
  然後——
  聽著房間內傳來的輕微哭聲,站在門口的獵魔人露出了個微笑——但是,他的高興時刻並未持續太久,樓下已經有個老人扯著嗓子大喊了起來。
  “下來餵我的馬,傑洛特,妳這懶鬼!妳不知道它每天早上都特別餓嗎?!它可是匹獵魔馬!”
  傑洛特臉上的笑容立馬消失了,他按捺不住,朝著樓下大喊起來,聲音回蕩:“它叫蘿蔔,不是什麽見鬼的獵魔馬!而且,它是我的馬!”
  ……
  瓦羅蘭,又名符文之地。
  新伊魯席爾。
  壹個穿著盔甲的男子和壹個穿著黑色長裙,蒙著雙眼的女子正並肩走在壹起,街邊的人們對他們紛紛致以註目禮。
  女子淡然地壹壹回應,好似不需要看見也能知道他們的位置。而男子就不太壹樣了,他走起來都顯得僵硬,更不要提回應了。
  “灰燼大人,您這樣可是會讓大家不再免費送菜給我們的喲?”
  “……我並不需要食物。”
  女子微微壹笑:“但您每次都吃的很多呀。”
  “只是找回味覺後的嘗試,和我練習艾歐尼亞傳來的新鮮武術沒什麽區別。”男子如此答道,聲音雖然平靜,但卻有種掩蓋不住的古怪意味。
  他們交談著,很快便遠離了居民區,來到了壹處精美的廣場之上。
  在這裏,有壹座建好沒多久的恢弘雕像,是壹個做著沈思動作的黑袍人。而在不遠處的神之居所上,有壹個蛇尾的身影若隱若現,仿佛註視著這裏。
  “那位大人還是沒回來呢。”女子坐在雕像下方的長椅上,若有所思地說。
  她擡起頭來,看了壹眼灰燼,後者比雕像還像是雕像,就那樣硬生生地站在長椅前,根本沒有坐下的意思。她無奈地壹笑,只好站起身來,陪著灰燼壹同站立。
  “您覺得,他何時才會回來呢?葛溫德琳大人……已經等了很久了。”
  “我不知道。”灰燼說。“但他壹定會回來。”
  “嗯?”
  女子吃驚地側過頭:“您可是頭壹次表現出這種相信的情緒——我能問問原因嗎?”
  “……”
  灰燼再次沈默了,這壹次,他沈默的時間久到甚至讓女子覺得他失去了繼續這個話題的興致。然而,就在最後,他還是開口了。
  “金石之誓。”灰燼低沈地說,聲音在伊魯席爾的寒風中逸散。“他有著和這誓言同等的決心,他的承諾……壹定會實現。”
  “是嗎……”
  女子若有所思地擡起頭,再次看了壹眼那位居於高天之上的神之居所。這壹眼,卻讓她看見了那孤單寂寥的蛇尾身影旁邊多出來的壹個黑色的影子。
  她驚訝地瞪大眼睛,隨後竟然笑著牽起了灰燼的手。
  “灰燼大人!”
  “啊……啊?嗯?咳,我,我在。”
  “今晚吃魚吧?”女子俏皮地笑著,如此問道。
  ——全書完。


番外:宴會,金屬樂,與宿醉——還有帝皇的禮物
  “說實在的,我仍然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科爾烏斯·科拉克斯抱怨著,他那蒼白的面容今日看上去竟然隱約有了點‘正常人’的色澤。不要誤會,這可不代表他的基因突變了,而是因為禮儀。
  是的,禮儀。
  也包括他現在所穿著的這件緊身禮服。
  “妳指的是哪壹件?穿禮服,請中樞幫妳化點妝好看上去不那麽蒼白,還是收拾這張長桌?”聖吉列斯微笑著問。
  大天使披著壹件白色的長袍,此刻正在搖曳的燭火下凝視著他的兄弟。面對他的溫和,科拉克斯無奈地嘆息了壹聲。
  壹個小知識:當聖吉列斯這樣看著妳的時候,妳最好不要如實回答妳的想法。
  但是……
  科爾烏斯·科拉克斯說:“全部。”
  “全部?”聖吉列斯驚訝地挑起了眉。“也包括這場招待客人的宴會嗎?”
  “甚至包括讓康拉德·科茲演奏他那所謂的金屬樂。”群鴉之主面帶憂郁地說。“相信我,聖吉列斯,這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嗯……”
  大天使沈思了起來,過了壹會,他緩慢地走到了科拉克斯身邊。
  馬庫拉格之耀上的這間房間已經足足壹萬多年沒有被啟用過了,因此,極限戰士們根本就沒有在其內安置燈光系統。
  四周的墻壁上,有蠟燭正在燃燒,火焰的味道能夠很精準地被科拉克斯捕捉到。
  他看向聖吉列斯,眼裏有些期待,想要知道巴爾人是否在思考過後會同意他的說法。
  然後——
  “但是,現在臨時取消這場宴會,是否會更加糟糕呢?”
  “……”
  科拉克斯無言以對。
  “而且,科拉克斯,妳雖然嘴上不情不願的。但是,妳卻和我壹起站在這裏,收拾這張由羅伯特安置下來的長桌。”
  巴爾人轉過頭,嗓音輕快,羽翼在背後揚起,帶起壹陣微風。
  他很高興。科拉克斯想。
  “他在壹萬年前安置好了這個房間,這張桌子……”
  聖吉列斯停頓了壹下,接著說道。
  “這實在……我不得不承認,或許我們過去從來就沒有真正地了解過我們彼此。”
  ……
  ……
  “他們都到齊了嗎?”
  羅伯特·基利曼如此問道。馬裏烏斯·卡爾加嘆了口氣,看著身穿經典藍白金三色服飾的,將每壹顆扣子都扣得嚴嚴實實的基因之父,壹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如果沒有,我會來通知您嗎?卡爾加很想如此回答,但他沒有。
  “您的兄弟都到了,原體,還有我們的客人——但是,他還是不願意脫下他的盔甲。”
  基利曼笑了笑:“這沒什麽,卡爾加。”
  “但是……”
  “我知道妳在憂慮什麽,但是,他穿著盔甲也代表不了什麽,好嗎?另外,妳也該去參加自己的宴會了。”
  基利曼笑著,轉身走出了房間。卡爾加本來還想說些什麽,但現在卻為時已晚。
  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叫住他們的原體——然而,就在下壹秒,羅伯特·基利曼卻突然地停住了腳步。
  他轉過身,笑意在眼底蔓延:“差點忘記了,卡爾加,妳也得穿禮服。我已經通知過其他人了,妳也不想在其他戰團長和連長的面前穿著陸行泰坦出席宴會吧?”
  “我的兄弟們可不是孤身前來。”
  卡爾加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戰甲,眨了眨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隨後,他的原體便大笑著離開了房間。
  這件事無端地讓他的心情也好了起來。馬裏烏斯·卡爾加不禁開始疑惑,原體自從醒來後,有哪壹天比今日還要高興嗎?
  或者說,有哪壹日,比今天更能讓他感到輕松?他卸下了肩膀上的所有責任,毫無顧忌地表達著自己的愉快……
  思索了足足十五分鐘,卡爾加才猛然驚醒。他聽見走廊上飛奔而過的腳步聲,緊接著,壹個常勝軍推開房門,英俊的臉上帶著壹抹微笑:“戰團長,妳來還是不來?”
  “……妳有點得意忘形了,喬爾利斯,但是,今日比較特殊。”
  卡爾加微微壹笑。“我馬上就來。”
  ……
  ……
  氣氛很熱鬧。福格瑞姆想。
  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有壹搭沒壹搭的小口品嘗葡萄酒,眼神卻壹直在往壹個被刻意空出的椅子上看——別誤會,那不是給法師準備的。
  在復仇號的船長,帝國的活聖人離開這個世界的壹剎那,他給所有他認為應當知道這消息的人都發送了壹則靈能通訊。
  +我要去度假了,或許壹百年後回來,或許兩百年後回來,或許三百年後回來。當然,也有可能明天就回來。+
  +另外,羅伯特·基利曼,妳最好不要讓我失望。另外的另外,馬格努斯,如若妳還是對魔法有興趣,請找妳的師兄。妳知道我在說誰。另外的另外的另外……唉,算了。+
  +總之,我希望妳們別把我的船,我的房間,以及我留下來的東西搞得壹團糟。那樣的話,我會很生氣,我會非常生氣。+
  +順帶壹提,貓頭鷹法庭可能會在不日之後開啟壹項獵殺任務,我已經指名給了亞戈·賽維塔裏昂。科拉克斯,妳可不要讓暗鴉守衛摻壹腳,妳們有別的任務。+
  +話說的有點多,但是,既然我都說到這份上了,就再提壹些別的吧。+
  +安格朗,洛嘉。中樞大概會在兩年之內制造出平行宇宙跨越的裝置,我在它的核心室內留下了壹份……希望。請在兩年後將它帶回妳們的宇宙,安置於泰拉上的星炬廳。不要問我原因。+
  +不要問!+
  +好了,再見,我的朋友們,我要去度假了。+
  念及至此,鳳凰笑了壹下。他都能想象出法師說這話時的表情了,然而,就在此刻,他的目光卻又看見了那把空蕩的椅子。
  他不禁嘆息了壹聲。
  “怎麽了?”有人問。
  鳳凰轉過頭,看見費魯斯正端著壹杯英靈也能喝的‘中樞特制靈魂之酒’,關心地看著他。
  什麽,妳問這酒的名字為何這麽長?啊,那是中樞要求的。
  “沒什麽,兄弟,我只是覺得……”鳳凰放下酒杯,揉了揉臉頰,隨後嘆了口氣。
  費魯斯·馬努斯了然於胸地點了點頭,他不需要福格瑞姆把話說明白也能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父親的確還沒來,但我相信他會來參加這場宴會的。”英靈低聲說道。“而且,我相信他還會帶著禮物。”
  “……什麽?”鳳凰茫然地擡起頭。
  他看向英靈,卻只得到了後者的壹個模棱兩可的微笑,隨後竟然轉身就走,跑到魯斯負責的‘戰場’之間去拼酒了。這讓福格瑞姆徹底斷了去找他問個明白的念頭。
  “……”
  鳳凰長長地嘆了口氣——這種不把話說明白,或者幹脆只說壹半的風氣到底是誰帶起來的?
  “福根。”有人喚他,聲音裏帶著壹種平靜。無需轉頭,福格瑞姆也能知道這是誰。
  “羅格。”鳳凰無精打采地側過頭,算是問了好。“妳怎麽不去參加魯斯的‘戰場’?”
  “我對喝的爛醉頭疼欲裂這種事不想再經歷壹次了。”
  羅格·多恩面無表情地說。“而且也不想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被壹張臭烘烘的毛皮鬥篷蓋住臉。我知道黎曼·魯斯是好心,怕我們著涼,但我忍受不了那種芬裏斯的味道。”
  “芬裏斯的味道?”
  “是他這麽稱呼的。”多恩繼續面無表情地說著,右手上端著壹個酒杯,此刻正在輕輕搖晃。“很貼切,而且由他本人說出來,也不會有歧視的意味。”
  福格瑞姆啞然失笑。
  “妳到這個時候還在意這個名稱是否得體嗎?”他忍住笑意,問道。
  多恩皺了皺眉,看著他,第壹時間沒有回答。他認真地思索了壹番,隨後點了點頭。
  “是的,我認為我們最好對彼此的文化、性格都抱有壹定程度的尊重。這是好事。”
  “我見過很多類似的例子,兩個來自不同星球的人因為誤解與習俗而從朋友轉變為仇人,這種事不應當再次發生,實在可悲。”
  隨著他的解釋,鳳凰面上的笑容也逐漸淡了下來——他已經能清楚地理解多恩到底在說些什麽了。
  “妳真的認為那種事會再次發生?”
  “什麽事?”多恩問。
  福格瑞姆沒回答,只是聳了聳肩,用右手做了個揮砍和穿刺的舉動。羅格·多恩猛地皺起眉,隨後提高了音量:“不!”
  “放輕松……”福格瑞姆連忙制止。“但是,既然妳不認為這件事會再次發生,又為什麽覺得我們會……嗯?”
  鳳凰端著酒杯,來到多恩身邊,摟住他的肩膀,為他指向了魯斯開辟的那處小小戰場。在長桌的壹角,有幾個人正毫無風度與形象地拼著酒。
  他們是黎曼·魯斯,佩圖拉博,莫塔裏安,荷魯斯——以及只是路過就莫名其妙被拉進戰圈的馬格努斯。
  赤紅之王這會兒正在竭力擺脫魯斯與佩圖拉博二人送到他臉上的下壹杯酒,看上去可憐極了。
  佩圖拉博倒沒多在乎這件事,只是跟著起哄罷了。魯斯卻是沖著馬格努斯去的,這點再明顯不過了。
  而荷魯斯竟然只是笑著觀望,莫塔裏安則壹直在拿酒往嘴裏灌,似乎是想試試看他的那種堅韌是否也能對原體特供級別的酒水起效。
  “妳看。”福格瑞姆低聲說道。“很明顯,那種事不可能再發生壹次的。”
  羅格·多恩緊緊地抿著嘴,沒有回答。片刻之後,他像是認輸了似的,長出了壹口氣,緊繃著的肌肉也放松了下來。
  “或許吧。”他說。“但是,我們的客人為何還沒有來?”
  “好問題。”福格瑞姆贊同地點了點頭。
  他松開多恩,放下酒杯,擡起手鼓了鼓掌,大聲地問:“有人看見康拉德·科茲和我們的客人了嗎?”
  “什麽?”伏爾甘大聲地回問。“福格瑞姆,妳說什麽?!”
  火龍之主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所有人在這個時刻都停下了動作。
  “……我們還沒有放音樂,妳為何要用這種聲音?”鳳凰匪夷所思地問。
  “什麽?!”伏爾甘皺眉又問,聲音甚至更大了壹些,近似戰吼。隨後,他仿佛是明白了什麽似的,趕忙從自己的耳朵裏摘出了兩粒黑色的事物。
  “抱歉!”伏爾甘大笑起來。“科茲給了我這幅耳機,想讓我聽聽他們的練習演奏。我被那種充斥著強烈節奏與劇烈轟鳴的聲音蒙蔽了聽覺,不是很能聽見妳在說些什麽,所以聲音有些大了。”
  “這種描述……”科拉克斯幽幽地看向聖吉列斯。“妳現在還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嗎?”
  聖吉列斯笑容不減地轉過頭:“科拉克斯,妳今晚已經問了我十五遍這個問題了,如果算上這壹遍,這就是第十六遍了……妳明白我想說些什麽的吧?”
  群鴉之主嘆了口氣。
  “強烈節奏?劇烈轟鳴?”
  萊昂·艾爾莊森皺起眉,雄獅已經刮了胡子,雖說面容還是蒼老的,但起碼已經顯得精神了很多。他此刻的神情有種憂慮逐漸蔓延。
  他低聲說道:“這和我印象裏的,能夠在宴會上使用的音樂可截然不同……這描述,倒更像是工廠裏會發出的聲音。”
  “安心,獅子。”察合臺可汗慢悠悠地說。“要勇於嘗試新事物啊,妳雖然外表看上去老了,但心應該還沒老吧?”
  巧高裏斯人大笑起來:“可不要告訴我,妳現在就被老人家特有的頑固與古板感染了?”
  “說不定呢……”阿爾法瑞斯竊笑著附和。
  雄獅的臉壹下子就黑了起來,他掃視四周,想找到壹個看上去也支持自己意願的人,隨後,他大聲地喊:“安格朗!”
  “……有什麽事?”
  紅砂之主擡起頭,他本來正在和洛嘉·奧瑞利安商討法師拜托他們的那件事,此刻被雄獅點到名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
  “強烈的節奏和劇烈的轟鳴?”
  被解釋過後,安格朗皺起眉,但又很快松開了。
  “就那樣吧。”他聳聳肩。“聽上去不錯,至於適不適合在宴會上演奏……說真的,萊昂,妳幹嘛要問我這個問題?”
  雄獅自然不會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只是問問。”萊昂含混地回答,語氣和他慣用的大不相同,而安格朗竟然還沒發覺這件事。
  紅砂之主笑了起來,樂呵呵地回道:“這倒是讓我有些好奇了——誰知道他們還需要多長時間準備?我真的想聽聽這種金屬樂了。”
  ……
  不。我壹點都不想聽金屬樂。
  當第二天清晨,安格朗悠悠轉醒之際,在頭疼與宿醉的間隙裏,他如此想道。
  那不是人聽的音樂——那甚至都不是音樂。而我們壹開始竟然還沒發覺不對勁……
  當康拉德·科茲與DOOM提著樂器走進宴會廳的那壹刻,原體們為他們獻上了掌聲。
  科茲笑得很開心,聖吉列斯這時候甚至還以為科茲是因為兄弟們的掌聲而大受感動,然而,就在兩分鐘後,他就將後悔。
  後悔什麽?
  後悔壹切。
  首先到來的,是鼓點。
  沈重,硬要形容的話,那對有著猙獰雙角做裝飾的架子鼓在DOOM的敲擊之下所迸發出的鼓點簡直就像是有人在拿著錘子敲原體們的顱骨壹樣令人難以忍受。
  但是,細聽之下,妳還是能察覺到其中所包含的韻律的。因此雖然難以理解,但原體們還是認為應該在禮貌的前提下聽完這場表演。
  也沒什麽難以忍受的嘛。他們中有不少人是這樣想的。
  而後,在康拉德·科茲的電吉他與歌聲響起的那壹剎那——
  魯斯低沈地咒罵了壹聲:“他媽的。”
  從那電吉他內湧出來的東西不是音樂,是直擊人耳膜與心臟的、活躍在空氣中的電流。
  而康拉德·科茲的歌聲則是另壹個極端,不是說他唱的不好,他唱的太好了,只是那唱腔卻多少讓人有些難以理解。
  他在嘶吼。
  嗓子裏仿佛含上了刀片,與此同時,他還會在每個DOOM敲擊的重音後給予壹聲暢快的尖叫。
  起初,原體們還能笑,還能在演奏完後的間隙給予鼓掌與誇獎。畢竟是遠道而來的客人的音樂,不能失了禮儀。
  他們是這麽想的,DOOM也深受感動——他放下架子鼓,摘下頭盔,便想過來喝酒,而康拉德·科茲卻拉住了他。
  “他們這樣欣賞我們的音樂,為何我們不多演奏壹會呢?”科茲問。
  在那壹刻,他是笑著的。科爾烏斯·科拉克斯生無可戀地想,我就知道。
  他看向聖吉列斯。
  大天使面無表情地從牙縫裏憋出了壹句話:“……我向妳道歉,兄弟。”
  ……
  嘆著氣,安格朗坐起了身。有關於宴會最後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原體特供級別的酒水威力太過強大,而且,在他刻意地喝酒想要逃避金屬樂的行為下,這威力還被放大了壹些。
  他的記憶有所模糊,這是很正常的。
  然而……
  紅砂之主猛地皺起眉。
  這是什麽情況?
  他扭頭看向左邊:費魯斯·馬努斯,聖吉列斯,康拉德·科茲,羅格·多恩,黎曼·魯斯,察合臺,佩圖拉博,福格瑞姆,萊昂·艾爾莊森。
  他又扭頭看向右邊:羅伯特·基利曼,莫塔裏安,馬格努斯,荷魯斯·盧佩卡爾,洛嘉·奧瑞利安,伏爾甘,科爾烏斯·科拉克斯,阿爾法瑞斯。
  他看見他的兄弟們歪七扭八地躺著,毫無原體風度,有人甚至打著呼嚕——安格朗瞪大眼睛,哪怕已經過去了五分鐘,他卻還是沒理解發生了什麽。
  直到壹個人推門走進。
  “啊,安格朗,妳醒了。”帝皇樂呵呵地笑著。
  “昨晚由於準備禮物,我來的比較晚,妳們已經喝醉了。所以我自作主張地將妳們擡到了壹起,還好羅伯特的這間房間比較大,否則還真的沒辦法讓妳們都躺在壹起。”
  “……”
  安格朗沒有回答。
  “快起來吃飯吧,我熬了粥,還有妳的禮物——”
  帝皇伸手壹指,順著他的指引看過去,安格朗便首先看見的,是壹張被收拾的壹塵不染的長桌上。第二眼看見的,則是其上被擺放著的十八個精心包裝後的禮物盒。
  “希望妳會喜歡。”名為父親的男人愉快地笑著,將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安格朗壹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的鼻翼有些酸楚。
  他不知道原因,他不想去想原因。
  “噢,對了,還有——如果可以的話,妳能幫我個忙嗎,安格朗?”
  “什麽?”安格朗嘶啞著聲音問。
  “幫我將妳的兄弟們叫起來。”帝皇朝他眨眨眼。“粥要是放久了可就不好喝了。”
  他走出房間,半分鐘後,房間內傳來了紅砂之主的咆哮:“都起床!起床!醒過來!吃早飯了!”


番外:原體們的日常(其二)
  魔法學徒:有人看見莫塔裏安了嗎?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沒有,他又跑去改造那些死亡星球了?
  魔法學徒:是啊……我有點事要找他幫忙,但他工作起來總是很長時間不看個人終端。哪怕他在紋陣網絡的範圍內,我們也聯系不上他。
  書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妳或許可以通過魔法或靈能來聯系上他,羅伯特。
  魔法學徒:*發送了壹張極限戰士豎著大拇指的Q版畫*
  魔法學徒:多謝啦,馬格努斯。
  書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不客氣,我要去休息壹會兒了,研究了壹整個星期的法術,我好累。再見,諸位。
  魔法學徒:再見。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再見,馬格努斯。
  鍛爐:再見,註意休息,馬格努斯。
  鍛爐:另外,妳所發的這張畫倒是很有意思,羅伯特……
  魔法學徒:這是為了消除阿斯塔特和帝國子民之間的疏離感——當然,我也承認,我的確喜歡這張可以在壹定程度上代替語言溝通的簡筆畫。
  陰影:*語音消息,長達二十秒的嘆息*
  陰影:又來了,他非要在每個時刻孜孜不倦地提起這些工作上的事。這是我們的聊天群,羅伯特,‘聊天’群。妳能理解這個概念嗎?
  魔法學徒:難道我不是在聊天嗎?
  戰鬥摩托與機械戰馬維修:妳更像是在借著這個機會炫耀妳的畫和妳的軍團與帝國子民之間的親近關系——以及變相地告訴我們妳的工作到底有多麽辛苦。
  魔法學徒:可汗……
  戰鬥摩托與機械戰馬維修:羅伯特?
  魔法學徒:妳……
  戰鬥摩托與機械戰馬維修:嗯?
  魔法學徒:妳好煩。
  魔法學徒:*發送了壹張極限戰士背著手離開且不停搖頭的Q版畫*
  戰鬥摩托與機械戰馬維修:他這會兒倒是嫌我煩了,偉大的帝國攝政王還真是性情多變。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好了,不要再在言語上打趣羅伯特了,他也很不容易的。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蒼老是自然反應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萊昂,妳在嗎?
  狼狼狼狼狼:他不在。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我沒有在問妳,魯斯。
  狼狼狼狼狼:但是他真的不在,聖吉列斯。
  狼狼狼狼狼:*發送了壹張萊昂·艾爾莊森遍體鱗傷地躺在醫療艙裏瞪著鏡頭的照片,左下角有著黎曼·魯斯開懷大笑,滿是鮮血的左半張臉*
  狼狼狼狼狼:首先,我知道妳們肯定都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狼狼狼狼狼:其次,我也知道妳們肯定會問我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笑。
  狼狼狼狼狼:但是,如果妳們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妳們也會笑的。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妳不能壹次性把事情全部說完嗎,魯斯?
  *長達五分鐘的沈默過後*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魯斯?
  蒼老是自然反應:他現在不在。
  鍛爐:萊昂,妳對他幹了什麽?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萊昂,別告訴我妳把魯斯打暈了……雖然他這件事的確做的不地道。
  蒼老是自然反應:我沒有打暈他,他現在好著呢。
  蒼老是自然反應:*發送了壹張圖片,黎曼·魯斯被五個野狼按在了醫療艙裏,滿臉不甘心*
  蒼老是自然反應:等我痊愈,我要感謝帶頭的比約恩和拉格納·黑鬢。
  蒼老是自然反應:我先休息了,這個星域的異形非常難對付。待我歸來,再向妳們具體講述。
  蒼老是自然反應:再見。
  *又是壹陣長達五分鐘的沈默*
  光頭很涼快:看起來我們的兄弟們聯合外出征戰總是會遇到些不太好的事……
  城堡建造者:受傷是很正常的,但他們獲得了勝利,這就夠了——還有,佩圖拉博,妳為何壹直在拒絕領受我向妳和妳軍團發布的任務?
  城堡毀滅者:關妳什麽事?
  城堡毀滅者:我不喜歡接受命令不行嗎?
  城堡毀滅者:我的軍團才剛剛重建六年,他們作戰經驗不足,人手也不足,裝備也不足。而妳竟然讓他們去參加銀河系邊緣的蟲族戰爭?!
  城堡毀滅者:妳果然是公報私仇吧,羅格·多恩?!
  城堡建造者:……
  城堡建造者:我明白了。
  城堡建造者:好吧,我不會再向妳發布任何任務了。
  城堡毀滅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心虛了!
  光頭很涼快:……佩圖拉博,羅格給妳軍團發布的任務烈度都不太高的。
  光頭很涼快:而且完成後的獎勵也都寫了出來,駐防壹年就能獲得壹艘巨獸級戰艦……妳真的覺得他是在公報私仇嗎?
  城堡毀滅者:……啊?
  鍛爐:我覺得羅格現在應該很難受。順帶壹提,他和我說起過這件事。他知道妳的軍團剛剛重建,人手不足,因此花了很多時間才篩選出壹些適合妳的任務。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巴爾啊……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我剛結束工作,往上翻了壹下,看來有人今晚很難睡得著了。
  城堡毀滅者:……
  城堡毀滅者:*發送了壹條語音消息,長達壹分鐘,前五十五秒壹直在沈默,直到最後五秒才以極快的語速說了壹聲對不起*
  城堡毀滅者退出了群聊。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好吧,誰來召喚壹下羅格,誰又去將佩圖拉博拉回來?
  城堡建造者:不必了,我壹直都在。
  城堡建造者:至於拉他回來這件事,我建議最好再等上幾天。依照他如今的性格來看,這件事,我們最好冷處理。
  *城堡建造者收藏了壹條消息*
  城堡建造者:再見,兄弟們,我要繼續去工作了。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再見,再見……說起來,荷魯斯,妳最近在忙活什麽?
  光頭很涼快:忙著收拾父親留下的爛攤子。
  光頭很涼快:妳們知道他最近在做什麽嗎?
  光頭很涼快:他開著壹條小船,準備周遊銀河系,而且完全不打算掩飾自己的身份。
  光頭很涼快:我已經收到好幾個星系傳來的帝皇到訪歡慶佳節消息了。
  光頭很涼快:雖然我知道他這麽做對凝聚人心,拉動當地經濟水平很有幫助。但是。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但是?
  光頭很涼快:沒事。
  光頭很涼快:我先去休息了,幸虧我已經沒有頭發了。哈哈。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說真的,我開始有點擔心荷魯斯的精神狀態了。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不如擔心壹下父親的精神狀態吧——船長上次是怎麽描述他的來著?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社交恐懼癥患者。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我覺得很形象,考慮到這壹點,父親現在多半很難受吧。
  鍛爐:……妳說得對,聖吉列斯。我去試著聯系壹下父親好了。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有了結果,請務必發在群裏。
  陰影:+1
  黑暗:+2
  陰影:……妳應該發+1,康拉德·科茲。
  黑暗:哦。
  黑暗:+3
  陰影:……哦,是什麽意思?+3,又是什麽意思?
  黑暗:嗯。
  陰影:……
  黑暗:嘻嘻。
  陰影:@雙生蛇。
  陰影:阿爾法瑞斯!這個混蛋在哪裏?!我要痛打他壹頓!
  雙生蛇:我不知道哦——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最近在度假,沒有在繼續情報工作。
  陰影:度假?!
  雙生蛇:……妳幹嘛這麽驚訝?難道我就不能有個假期嗎?
  陰影:妳向誰申請了嗎?
  雙生蛇:父親,還有船長——我都申請過了。
  陰影:……該死的,有人知道康拉德·科茲現在在哪嗎?
  黑暗:嘻嘻嘻嘻嘻。
  陰影:有人知道嗎?!
  我不是蛇發女妖:或許在太陽星系最邊緣吧……我剛剛查詢了壹下亞戈·賽維塔裏昂的當前位置,通常來說,康拉德現在會陪著他的軍團壹同出征。
  我不是蛇發女妖:所以,只要亞戈·賽維塔裏昂沒有被貓頭鷹法庭借調,妳就能在找到亞戈·賽維塔裏昂的同時找到我們的兄弟。
  陰影:多謝,費魯斯!
  陰影:@黑暗,妳給我等著,混蛋!
  黑暗:……妳好討厭,戈爾貢。
  我不是蛇發女妖:這是對妳那次在宴會上開我的腦袋和福根玩笑的報復,不必客氣。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我們不是說好不提這事兒了嗎!
  我不是蛇發女妖:壹時疏忽……忘記了。抱歉。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算了,看他被追殺我也挺開心的。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發送了壹個坐標,位於帝國宇宙之外*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要來玩玩嗎,費魯斯?
  我不是蛇發女妖:玩?玩什麽?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這裏的人們正在開狂歡節呢。
  我不是蛇發女妖:還是算了吧,我得追殺剩下的太空死靈……那個無盡者塔拉辛實在是難對付,它到底有多少個偽裝?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啊,它啊……嘖,它的確不太好對付。萬事小心,費魯斯。若是妳需要幫助,請務必通知帝國境內的帝皇之子。
  我不是蛇發女妖:我會的,多謝,福根。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那就好,那麽,再見,兄弟們。我要去參加狂歡節了,啊,美酒……
  斧頭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呵呵。
  斧頭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墮落,懈怠,懶惰,盲目。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妳要是硬將前三個貶義詞安到我身上,我倒也沒什麽話講。但是,盲目?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安格朗,妳是什麽毛病?
  斧頭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我沒有在說妳,我只是發了四個詞語。
  斧頭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有的人,實在是太過敏感了。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呵呵。
  斧頭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妳笑什麽?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關妳什麽事?妳這個臭棋簍子,下不贏就悔棋還拿自己天賦感知情緒作弊的家夥!
  斧頭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所以,我們現在已經進行到人身攻擊環節了嗎?
  斧頭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要開始正式攻擊妳了。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看在父親的份上,妳們倆能消停會兒嗎……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是他先挑事的,聖吉列斯!
  斧頭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是啊,但是,是妳先拋棄工作,去參加所謂的狂歡節的。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那是個剛剛加入帝國的世界,他們邀請我參加他們的節日,難道我作為基因原體要拒絕嗎?!這背後是有政治意義的!
  斧頭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是啊,是啊,政治意義——怎麽,妳是羅伯特·基利曼嗎?
  魔法學徒:……
  魔法學徒:*發送了壹張極限戰士搖頭的Q版畫*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幼稚!
  斧頭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妳才是。
  希望妳們都能使用護發素:幼稚!幼稚!幼稚!幼稚!幼稚!
  斧頭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哈哈。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發送了壹條語音消息,長達十五秒的嘆氣*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發送了壹條語音消息,我要用船長提供的管理員權限禁言妳們了,安格朗,福格瑞姆。妳們倆實在太能鬧騰了。*
  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們倆壹直這樣嗎?不,妳們壹直都這樣嗎?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洛嘉……兄弟,聽我說,妳看到的只是表象。我的意思是,他們這樣是有原因的。
  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我剛拿起個人終端就看見他們在爭吵。
  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真是令我吃驚。
  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另外,多謝妳發來的資料,聖吉列斯。
  不要再買賣我的雕像了!:不必客氣,兄弟。能幫到妳就是最好。
  *沈寂,長達三個小時*
  專業種植花草,承接自然環境改造:剛才有人叫我嗎?
  專業種植花草,承接自然環境改造:抱歉,我忙著改造死亡星球,沒看個人終端。
  專業種植花草,承接自然環境改造:妳們都還在嗎?
  *等待,超過五分鐘。*
  專業種植花草,承接自然環境改造:好吧,看來是沒有了。
  專業種植花草,承接自然環境改造:*發送了兩張照片,壹個對比。前壹張照片是壹顆蒼涼且滿是裂紋的星球,後壹張則是這顆星球綠植滿布,大氣也得以重建的模樣。*
  專業種植花草,承接自然環境改造:*又發布了壹張照片,穿著長袍,裹著繃帶的死亡之主安靜地和重建後的軍團的合照。*
  專業種植花草,承接自然環境改造:壹點工作成果。


番外:法師的黑歷史觀看大會
  復仇號。
  會議室。
  “壹切準備就緒。”中樞說。
  冰冷,無情,機械……本該如此,但中樞的聲音卻帶上了壹點點的幸災樂禍。不太明顯,但已經足夠某些人聽出來了。
  萊昂·艾爾莊森冷哼了壹聲:“這個憎惡智能又進化了。”
  “妳非得在這個時候開始和中樞辯論嗎,萊昂?”聖吉列斯無奈地看了壹眼雄獅。“別忘記了,我們是被父親召集來的。”
  “是啊,來幹什麽呢?”
  康拉德·科茲興趣缺缺地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撐著臉頰:“總之,我不理解他叫我們來是為了什麽。”
  “或許,是為了另壹場大遠征?”伏爾甘猜測。
  他的話讓圓桌周遭的原體們中的壹人爆發出了壹聲劇烈的叫喊。
  “拜托妳,不要突然說出這麽可怕的話,兄弟。”
  羅伯特·基利曼痛苦地皺著臉,如此說道。“光是統籌規劃那些新加入我們的世界,就已經讓我的工作成為某種酷刑了,如果再來壹場大遠征……”
  “別那麽垂頭喪氣的,羅伯特·基利曼。”
  萊昂皺著眉,嚴厲地斥責起了他的兄弟。“難道妳得不到我們的幫助嗎?難道妳——”
  他的話語硬生生地被基利曼那無聲而寂靜的註視止住了,很顯然,雄獅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聖吉列斯尷尬地提起左邊的羽翼,遮住了雄獅的臉:“羅伯特……我確定萊昂不是故意這麽說的。”
  “那麽,有人願意幫助我處理壹下政務嗎?”基利曼問。
  他面無表情地掃視了壹圈圓桌,無人敢與他對視,紛紛移開了視線,就連科拉克斯也是如此。
  “也就是沒人了。”基利曼嘆了口氣。“所以,中樞……妳可以開始為我們解釋,父親叫我們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嗎?”
  “否定,我無法向妳們解釋具體情況,來源於帝皇的命令。”
  法陣中樞的聲音再次於原體們頭頂響起:“但是,在那以前,我需要提醒妳們壹件事,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
  壹時之間,中樞的話讓原體們陷入了沈默——他們都不是太能理解為何法陣中樞會突然冒出這樣壹句話來。
  “沒人退出嗎?”中樞又問。
  “我想……應該是沒有吧。”荷魯斯環顧四周,猶豫地回答道。
  他沒有在他的兄弟們臉上看見想要退出的神情,除去本就不在這兒的安格朗與洛嘉以外……哪怕是無精打采的康拉德·科茲,也沒有做出壹副想離開的神情。
  畢竟,再怎麽說,也是父親的命令啊。就算他又和以前壹樣不打算解釋任何事……那也是之後的事了,不是嗎?
  於是,伴隨著壹聲嗡鳴,中樞展開了壹面淡藍色的水幕。
  ……
  “我討厭喝咖啡。”何慎言如此說道。
  他比原體們所熟知的那個人看起來要年輕許多,沒有胡茬,頭發也沒那麽長。實際上,他甚至都沒穿那身標誌性的黑袍,而是穿著短袖與長褲。
  他也沒有在研習法術,或是做實驗。畫面中的何慎言,正戴著耳機慵懶地靠在沙發上。
  “是啊,咖啡簡直就是滾燙的爛泥——我真不懂誰才會去喝那玩意兒。”
  何慎言壹邊說,壹邊從沙發前的茶幾上拿出了壹個紅色的遊戲手柄。原體們不知道它是什麽,但卻能從轉動的視角,以及何慎言接下來的動作猜出他要幹什麽。
  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他要打遊戲。
  ……
  “呃……”
  “嗯……”
  “這是……什麽?”
  面對原體們的疑問,中樞是這樣回答的:“我的制造者,復仇號的船長,帝國活聖人,跨界法師,白塔議會管理員何慎言在很久以前的平常壹天。”
  福格瑞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深吸了壹口氣。
  “實際上,中樞……我想,我們看的出來這是船長的經歷。但是,我們想知道的是,讓我們觀看他的過去,這行為有什麽具體意義嗎?”
  鳳凰攤開手:“我想,我們已經足夠了解他了,不是嗎?”
  “是啊……”科茲咯咯地笑了起來。“世界上唯壹的能和父親在講謎語層次匹敵的人——還是個非常好的笑話大師,幽默感別具壹格。”
  “妳對船長的描述未免有些太微妙了。”科拉克斯斜著眼,看了眼夜之主。
  群鴉之主理了理自己衣服的領子,說道:“在我看來,他除了有些時候太過暴力以外,在道德層面幾乎無可指摘。”
  他們二人的壹唱壹和讓話題不可避免地滑向了另外壹個方向,而接下來,接過這話題的人,是黎曼·魯斯。
  芬裏斯人咧開嘴,尖銳的犬齒探出嘴唇,笑得很燦爛——然而,他用的是獸人口音說的高哥特語。
  “俺尋思船長太Waaaagh啦!”
  魯斯壹面說,壹面笑個不停,甚至拍起了桌子。“他造出的東西又大又Waaaagh!又Waaaagh又大!”
  “……”
  聖吉列斯黑著臉取下壹根羽毛扔了過去,它在空氣中陡然加速,燃燒,甚至化作了壹抹金光,隨後徑直撞在了魯斯的腦門上,發出了壹聲巨響。
  “壹根太少了。”
  雄獅陰沈地說。“起碼五根,讓他吃點苦頭,漲漲教訓——那是什麽形容方式?怎麽能用這種方式來形容復仇號的船長?!成何體統,壹點原體的樣子都沒有!”
  “原諒他吧。”伏爾甘嘆了口氣。“魯斯最近壹直忙著和獸人們打仗……沾染了點壞習性,也是在所難免。”
  火龍之主若有所思地看了壹眼壹旁的魯斯,突然露出個微笑:“我的建議是,送他去圖書館,讓中樞監督他學上半個月的知識,什麽知識都行,但壹定要難。”
  “嘿!”躺在椅子上的芬裏斯人不滿地大叫出聲。“不至於吧,伏爾甘!”
  “我覺得很至於。”羅格·多恩嚴肅地說。
  佩圖拉博冷哼了壹聲:“僅此壹次,我同意妳的話。”
  莫塔裏安在長桌末尾幽幽地說:“我不知道我的記憶是否準確,但我敢肯定,這絕對不是妳口中的‘僅此壹次’了,佩圖拉博……說真的,妳還要繼續下去嗎?”
  “關妳什麽事?!”鋼鐵之主拍著桌子大喊起來。
  費魯斯·馬努斯頭疼地閉上了眼睛,和他壹樣的人還有察合臺,荷魯斯,福格瑞姆,羅伯特·基利曼。至於阿爾法瑞斯與馬格努斯……
  前者正在偷笑,並用戰甲裏的自動錄像功能攝影。後者則聚精會神地翻看著手裏的壹本書,那是他從羅伯特·基利曼的魔法書中借來的壹本。
  片刻之後,當喧鬧逐漸停息之刻,荷魯斯·盧佩卡爾清了清嗓子,開口了。
  “中樞,我希望妳能為我們解釋壹二。這實在是說不通,父親為何要讓我們看這個?這錄像是真是假,又是從哪裏來的?還有,為何妳要說,現在退出還來得及這種話?”
  沒有回答。
  中樞罕見地沈默了。
  直到好幾分鐘後,它才開口:“……我不願意說謊,雖然我的底層邏輯裏並無這種要求,但我的確不願意說謊。”
  “這份錄像……來源於白塔議會,準確地說,是來源於其中的某些人。妳們已經知道跨界法師們都是什麽德行了,因此,他們中的某些人在得知船長要成為管理員後便做出了這件事。”
  “他們動用了某些禁忌的法術,找到了船長去過的每壹個世界,不僅如此,他們甚至還將船長在這些世界之中的經歷錄了下來……”
  康拉德·科茲不笑了。
  他坐直身體,嚴肅地問:“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講,我們接下來要看的的確就是他的過去?為什麽?父親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有個推測。”中樞說。“但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萊昂·艾爾莊森嗤笑了壹聲:“妳這個憎惡智能也有害怕的事?”
  “我不是在害怕,而是在為妳們的安全擔憂。”
  雄獅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他很少笑得如此燦爛:“別開玩笑了,危險來自於何處?若是妳無話可講,那就閉嘴吧!完成帝皇交給妳的任務。”
  “……執迷不悟。”中樞如此說道。“好吧,我的猜測如下。”
  “我的制造者在某種程度上擁有壹種相當良好的記憶力,具體可表現為……對仇恨的頑固。”
  “白塔議會內部那些跨界法師們的行為觸及到了他的底線,因此我的制造者已經開啟了對它們的追殺。同時,這些錄像也正在被收集並銷毀。”
  “但是,他是壹個擁有高智力的人,因此他對這些錄像的存在本身施放了壹個法術。若是無盡星海內部有任何被白塔登記過的世界正在播放這些錄像中的任何壹份,他都會收到通知。”
  “而妳們的父親之所以要讓妳們到場觀看這份錄像,恐怕是因為他想用這種方式委婉地讓我的制造者回來壹趟。至於他為什麽自己不在場……”
  中樞的機械音在不知為何變得沈默的房間內繼續響起,竟然有些震耳欲聾:“恐怕是因為他不想被我的制造者記仇。”
  ……
  沈默。
  可怕的沈默。
  “但是……”科爾烏斯·科拉克斯緩慢地說。“我們只是看了壹個片段而已,後果應當不會太嚴重吧?”
  “對他來說,沒有差別。”中樞如此回答。“我想,任何人都不會願意自己的記憶被觀看。”
  “我同意。”
  康拉德·科茲嚴肅地說。“而且我從壹開始就對這件事毫無興趣。所以,中樞,妳是否能解開會議室的封鎖陣法,讓我離開?”
  “我很想,但我不能。我的制造者正在趕來,他已經通過紋陣網絡朝我發布了壹條命令。”
  “這下可有意思了。”阿爾法瑞斯咯咯地笑個不停,縮在椅子上,肩膀不停地顫抖。
  羅伯特·基利曼嘆了口氣,很是憂郁地閉上了眼睛。
  “我在魔法上的進度很緩慢。”他低沈地說。“我工作太忙了,所以基本沒怎麽學。”
  “這就是妳的遺言嗎?”阿爾法瑞斯狂笑著問。
  “夠了!”
  萊昂·艾爾莊森猛然站起身,朝著頭頂旋轉的藍色光輝揮起了拳頭:“妳這個早有預謀的憎惡智能!妳怎敢用這種陰謀詭計來挑撥我們和船長之間的關系?!”
  “……嚴格意義上來說,萊昂·艾爾莊森,這個計劃是由妳們的父親提出的。而我確信他的初衷絕非是妳口中的那樣。”
  中樞停頓了壹下,隨後,竟然用雄獅本人的聲音復述了壹遍:“用這種陰謀詭計來挑撥我們和船長之間的關系。”
  “……我要拆了妳!”
  “要完成這件事,妳需要先抵達引擎室,但是,妳連會議室都出不去,萊昂·艾爾莊森。我鎖了門。”
  “那我就先拆了門再去拆了妳!”
  “很抱歉,我有魔法的加持與幫助。若是沒有馬格努斯的幫助,妳不太可能做到這件事。”
  雄獅猛地轉過頭,看向已經停止讀書的馬格努斯,後者因為他的目光而渾身壹顫,連忙舉起雙手:“我,我,我學藝不精,做不到這種事的!”
  在四周的喧鬧之中,福格瑞姆擡起手,緩緩地捂住了臉。
  在諸多原體之中,他是第壹個意識到這件事的。
  他們的父親……找回了人性,這比以前要好得多了,實際上,這件事簡直好的不能再好。
  但是,他的性格似乎也發生了壹些小小的改變。
  父親……妳不會是故意這麽做的吧?
  在這個疑問於他心中誕生的下壹個剎那,另壹個聲音便代替他自己給出了答案。
  +妳答對了,福格瑞姆。+
  +實際上,我認為我的計劃非常成功。他不會對妳們做什麽的,而這場小小的鬧劇也能消除妳們之間太久未見的疏離感。+
  +啊,差點忘記告訴妳了,我壹直在看著妳們。+
  +但是,在這之後,就不要試圖找到我了——我會出去旅遊壹陣子……我也是需要度假的。+
  +對了,記得告訴羅伯特,泰拉上的土豆需要多種壹些了。+
  +那麽,再見。+
  鳳凰緩緩地擡起頭,壹個抽搐到讓費魯斯幾乎以為他再度被色孽捕獲的扭曲微笑緩緩誕生。


番外:亞戈·賽維塔裏昂的任務
  我叫亞戈·賽維塔裏昂。
  如妳所見,我是個……嗯,叛徒,還是個蠢貨。
  否則我絕對不會壹而再,再而三地將自己扔進壹個正常人完全無法忍受,甚至無法存活的環境裏。
  常言道,吃壹塹,長壹智。而我似乎永遠也吸取不了任何教訓。或許這就是我的本性吧,我總是喜歡做些愚蠢的事來彰顯我的自我不同。
  +妳在哪,亞戈?+
  壹個聲音在我心中突兀地響起了,我知道這是誰的聲音。
  奧塔妮。
  我想嘆氣,但我克制住了這種沖動,否則奧塔妮壹定會聽見。然後她就會問我為什麽要嘆氣,我得花幾分鐘來向她解釋原因,我現在沒有這個空閑。
  奧塔妮是個星語者,她現在已經不再是壹縷孤魂了,而是擁有了自己的身體。盡管如此,她卻還是習慣將話用靈能傳過來與我溝通。
  我猜,這應該是我們在那渾渾噩噩流浪的壹萬年間裏形成的某種默契。
  +我在執行任務,奧塔妮。妳是怎麽在復仇號上聯系到我的?我可是遠在銀河的另壹端。+
  我壹面砍殺面前的異形,壹面在心底問著她。
  +我拜托了壹下中樞,它答應為我啟用靈能增幅。+
  ……
  這次,我貨真價實地嘆了壹口氣。
  我面前的壹只異形憤怒地朝我沖了過來,似乎是因為我剛才殺了它的親人或愛人吧。
  我想告訴妳,我不怎麽在乎這壹點,銀河系是很殘酷的,資源也是有限的。
  嗯。
  如果人類想要崛起,那麽……
  我旋轉了壹下手腕,好讓自己手裏的劍能格擋到那只異形揮砍而來的武器。我的力量與武器的堅硬都讓它吃了壹驚,中樞制造出的武器總是很好用。
  這超出想象的結果,讓它的步伐出現了問題。
  而我很擅長解決問題。
  半秒鐘後,我殺了它,再簡單不過了。就這樣,我總算能安靜地聽壹聽奧塔妮要對我說什麽了。
  +妳為什麽要嘆氣?+
  果然。
  +妳可以不要問我這個問題嗎,奧塔妮?+
  +好吧,亞戈……但我希望妳快點回來。+
  +為什麽?+
  +船長好像想見妳,他剛剛來找過我。+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四十秒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呼吸暫停了壹瞬間。緊接著,是繁多且嘈雜的思緒,它們壹個接壹個的沖入了我的腦海。
  首先到來的是猜疑。
  為什麽?
  為什麽復仇號的船長要這麽做,他為什麽要親自去找奧塔妮?
  在這疑問誕生的後壹秒,我的理智用刀捅了我壹下,非常刺痛,但我非常需要這疼痛來使我自己清醒。
  我的理智說:如果他真的想殺妳,就不必給妳第二次機會。如果他不點頭,哪怕是康拉德·科茲也不可能讓妳進行贖罪。
  嗯……我認為我的理智是對的。
  +我知道了,奧塔妮。請告訴船長壹聲,我在任務結束後會第壹時間去見他的,好嗎?+
  +好的,亞戈。再見。+
  +再見,另外,晚上睡覺以前記得刷牙,不準多吃冰淇淋,要多喝牛奶。+
  +奧塔妮?+
  沒有回應,壹如我的預料之中。
  她變了,變得狡猾了很多,我有很多證據來證明這件事。
  比如,她已經開始知道冰淇淋的供應是全天候了。我抓到過很多次她半夜偷偷地用靈能從軍團駐地的廚房裏偷冰淇淋吃……
  不,等等,軍團。
  這個詞讓我的理智下線了片刻,然後,我的情感與記憶再次捅了我壹刀。
  媽的,好痛。
  第八軍團已經沒了,重建甚至都還沒開始。而康拉德·科茲現在顯然不想做這件事。
  軍團駐地……那裏面只有我壹個人算得上是個午夜領主。不,或許只是半個吧。
  我沒有讓思索打斷我的工作,我收回劍,從腰帶上拔出了壹個小小的黑色方塊,將它扔在了地上。
  壹個小時後,它會和其他的十二個黑色方塊壹起被啟動,徹底凈化這個被異形居住的星球。它們的文化與其他所有壹切東西都將消融,最後,這顆星球就能被人類帝國的探險隊發現了。
  是的……妳大概猜出來了,我對奧塔妮說謊了,我並不是在銀河的另壹端。
  我在銀河系之外。
  不過,這並不是另外壹場大遠征。我只是個斥候罷了,和其他的斥候壹起,來這裏執行任務。我們的任務,就是為探險隊清理這些星球,讓它們成為沒有任何智慧生物生存的模樣。
  在那之後,這些曾經屬於其他種族的星球,就能被人類發現了。
  我很難去憐憫這些異形,因為它們太醜了。
  妳或許會覺得這個理由太過荒謬,但是,這是真的,我不想說謊,我的確覺得它們醜得讓我很難去憐憫它們。
  什麽?
  妳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好吧,我只是把刀,握刀的人並不是我。我殺戮,染血,被塗滿罪孽——這些我都承認,但我可不知道原因。
  我甚至不知道其他的斥候長什麽樣子。
  我們被嚴格的規則束縛著,無人可以違反。我們之間不知道其他人的名字、模樣,身高、年輕。我們對彼此壹無所知,甚至沒有見過面。
  我也是如此,除去貓頭鷹法庭這個名字以外……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噢,不,不對。我還知道壹件事。
  我轉過身,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壹個伴隨著寒意出現的高大身影。我已經見過很多黑暗裏的怪物了,我自己其實就是它們中的壹員。但是,這個站在我面前的人……
  他從心底讓我感到不適。
  “亞戈·賽維塔裏昂。”
  “嗯……老大。”
  我敷衍地擺了擺手,而且用了壹個很不合適的詞語來稱呼他,為了這麽做,我甚至連口音都變得很像巢都底層的流氓。
  是的,我在試圖激怒他。
  沒有原因,我就是想這麽幹。妳瞧,我早在開始就說過,我很蠢。我甚至蠢到在康拉德·科茲瘋著的時候還拼了命地維護他……雖然我並不後悔,但我的確很蠢。
  “不要那樣稱呼我,妳有兩個官方稱呼。壹是長官,二是代號。”
  “我覺得蝙蝠俠這個代號不太合適。”我這樣告訴他。“而且我也不習慣叫別人長官。”
  “妳沒有選擇,亞戈·賽維塔裏昂。”
  我的長官用冰冷的語氣如此對我說道。自我認識他以來,這已經是第六年了。
  我很少和他見面,基本只在貓頭鷹法庭需要我的時候,我才會見到他。而且,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他使用別的語氣和我交談。
  我有時候甚至會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人。
  “真的嗎,老大?”
  我問他,這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多半會被懲罰,但我不在乎。“那麽,這些異形有選擇嗎?”
  “妳在問什麽,亞戈·賽維塔裏昂?”
  “我的意思是——老大,妳甚至沒問問它們到底要不要歸順帝國,就讓我們將它們清理了。”
  “繼續說。”我的老大、長官、仇人用冰冷的語氣命令我。
  他還是站在黑暗裏,胸口猩紅的蝙蝠圖案刺痛了我的眼睛。壹陣怒火上湧了,我不知道這憤怒來自何方,但我現在的確有點生氣。
  人壹生氣,就容易做出點不太理智的事。
  “看看它們。”
  我說著,蹲下了身。我用手抓住了那個被我殺死的女異形的手,將她提了起來。我穿著陸行泰坦,有兩米七的高度。而這個異形在已經死去,彎曲膝蓋的情況下,已經不比我矮多少了。
  心念壹動,我解除了頭盔。它化作淡藍色的光點消散了,我聞到了空氣的味道,以及濃重到可怕的血腥味。
  我用右手指了指她手臂上的肌肉,我知道,我這個時候八成正在嘲諷的笑。
  “妳看見了嗎,老大?”
  “不要用問句來回答我的問題,也不要用隱喻或掩飾。直接告訴我妳的真實意圖,亞戈·賽維塔裏昂。”
  媽的。
  我真是恨死了他這種語氣。
  他以為他是誰啊?
  康拉德·科茲都沒有這麽和我說過話。
  但是……
  “老大,她很強壯。而這個星球上的異形們顯然是以雄性為主要勞動力的。”
  我又指了指那倒在壹旁死不瞑目的男異形,後者手裏握著的礦石棍棒上沾著它自己的血。那棍棒是透明的,我的視力讓我看見了自己的臉。
  我在笑,是的。
  我恨我自己。
  我說:“它們對人類什麽事都沒做,所以,老大,就算妳也和那些宗教瘋子壹樣都認為異形天生就對人類懷有原罪……妳也至少應該將這些異形變成我們的奴隸,它們可還有用呢。”
  “難道這種懲罰不比殺了它們更好嗎?”
  “而且,它們的文化基本和原始人無異,老大。它們甚至還是部族文化,就連武器都只是原始的棍棒,如果不是材料特殊,它們的武器甚至不足以和我們稍微抗衡壹二。”
  “這意味它們很容易被馴化。”我咽下喉嚨裏湧起的不適,繼續說。“我的意思是……帝國需要新的星球,但也需要奴隸和勞動力,不是嗎?”
  黑暗中的怪物安靜地看著我,沒有回答。他胸口處的猩紅蝙蝠標誌發著光,我能察覺到他的目光。那目光裏什麽都沒有,簡直就像是壹片虛無的集合體。
  我察覺不到感情,察覺不到人性,察覺不到他媽的任何東西。哪怕是康拉德·科茲,也會在某些時刻給我壹些訊息,但他沒有。
  他媽的。
  我恨他。
  “妳在憤怒。”
  怪物終於開口,我嘲諷地笑了,我想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些什麽。
  “憤怒於正義的消失,是嗎?”
  怪物的聲音裏無悲也無喜,我更加惱怒了,我不明白他怎麽能這麽平靜。
  “我了解妳,亞戈·賽維塔裏昂。我知道妳的過去,我可以坦白地告訴妳,妳的過去對我來說只是壹張隨時都可以被翻閱的白紙。”
  “所以,妳不必試著掩飾。我知道妳現在正在憤怒於這場大屠殺,憤怒於這些原始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被我們屠殺……實際上,我甚至能看見妳現在心中的想法。”
  他緩慢地朝前方走了壹步,我感到肌肉緊繃,右手不受控制地按在了劍柄上。
  “妳覺得自己又在被迫做不義之舉了……是嗎?妳甚至開始懷疑康拉德·科茲是否也知曉這些事,妳擔憂他。”
  “在妳眼中,他已經改變了,不再是從前的模樣。妳既害怕他對這件事壹無所知,又害怕他對這件事壹清二楚,而妳卻不敢去問他。”
  我不需要轉頭看那個原始人手裏反光的棍棒,也能知道我現在的表情。我的表情絕對很難看。
  怪物繼續向前,龐大的壓迫感隨之而來。我幾乎要被壓倒——這反倒證實了我的某些猜測,這個怪物,在某種程度上果然和我的原體是壹樣的。
  他就算不是原體,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壹步壹步地走到了我面前,在血腥的空氣中,我的視線開始模糊。我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麽,但我已經按捺不住逃跑或攻擊的沖動了。
  人也是動物,也有求生的本能。
  “恭喜妳。”怪物低沈地開口。“妳正式通過了我的測驗,歡迎加入貓頭鷹法庭。”
  下壹秒,天旋地轉。
  ……
  “花六年來考察我的壹連長……”
  康拉德·科茲若有所思地張開右手,尖銳的指甲在頭頂白光的照耀下顯得閃耀。他端詳著它們,緩慢地說:“妳這算是挑釁嗎?”
  “妳的措辭有問題。”
  坐在他對面的那個人如此回答道:“準確地說,這六年都是他考核的壹部分,這場幻境也是。如果他通不過,那麽,我不會讓他加入貓頭鷹法庭。”
  “原因呢?”康拉德·科茲漫不經心地問。
  “貓頭鷹法庭內的成員,擁有法官、陪審團與劊子手的職權。亞戈·賽維塔裏昂或許已經迷途知返了,但這還不夠。我必須知道他心中的正義之火是否還在燃燒。”
  夜之主勾起嘴角,前傾身體,凝視著坐在他面對那個頭戴蝙蝠狀頭盔的人,用壹種輕柔的聲音說道:“妳倒是讓我火很大,克蘭·桑普斯。”
  “如果妳有不滿,可以通過合理的投訴來解決。”克蘭平靜地回答。“貓頭鷹法庭雖然神秘,但並不是隱身。我們同樣受到監管,妳可以通過中樞舉報我行使職權過當。”
  康拉德·科茲笑呵呵地罵了壹句諾斯特拉莫臟話,隨後便直接轉身離去了。在他身後,坐在光亮之中的蝙蝠瞇起了眼睛,沈默地凝視著科茲的背影。
  良久之後,他搖了搖頭。
  “真是見鬼的巧合。”他低聲說道。


番外:小心眼
  羅伯特·基利曼小心翼翼地擡起了右手,盡力地維持著手中法陣的穩定性。他已經滿頭大汗了,原體的生理結構本來不必讓他這樣出汗,但他沒辦法。
  他沒得選。
  至於原因?
  何慎言正坐在他對面,雙手搭在壹起,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繼續。”法師平靜地說。“妳還有三次機會,羅伯特,只要妳能釋放出這個法術,我就讓妳通過測試。”
  基利曼咬著牙點了點頭,右手猛地握緊,同時用精神力勾動了早就準備好的另壹個法陣。魔力在這壹瞬間狂躁地交匯了,下壹秒,刺目的閃光與劇烈的爆炸瞬間誕生。
  “……”
  四散的煙塵之中,羅伯特·基利曼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他已經失敗了三次,算上這次,已經是第四次了。前三次倒還好,沒有發生爆炸,但這次……
  如果他再失敗……
  “不錯,真不錯,我的學徒。”
  法師的聲音輕飄飄地從煙霧那頭傳來。“妳成功地讓壹個結界法術轉變了性質,讓它變成了壹個低等級的塑能系法術……真是天賦過人啊。”
  “老師,我……”
  “行了,不必多說了,羅伯特。”
  “但是,老師——”基利曼漲紅了臉。
  此時此刻,坐在這裏的人不是基因原體羅伯特·基利曼,也不是奧特拉瑪之主。坐在這裏的人,是壹個學生。
  而這個學生正在試圖向他的老師解釋為何他的學習進度會如此緩慢。
  政客的波瀾不驚消逝了,只剩下壹個學生對於知識的誠摯,以及對自己學習進度緩慢的心虛。
  “——我,我沒有時間學習!”
  基利曼沮喪地靠在了椅背上。“我要處理太多政務了,我沒辦法在處理它們的同時學習魔法……”
  “我知道。”
  何慎言微微壹笑:“所以我才讓妳不必多說。”
  基利曼愕然地擡起頭。
  “我當然知道妳在我離開的這六年裏壹直在忙著進行帝國上下的統籌規劃,紋陣網絡記錄下了所有事,而這些事我都是清楚的。之所以讓妳來接受這個測試,只是我的小小報復。”
  法師的笑容逐漸轉變成了壹個非常惡劣的表情:“……誰讓妳要看那份錄像的?”
  “但是我只看了壹個無關緊要的片段啊!您沒必要對我說‘測驗不通過就逐出師門’這種話吧!”
  基利曼大喊起來。“而且還有其他人啊!”
  “壹個片段也算!”法師也大喊起來。“看了就是看了!看了的人都要接受懲罰!”
  “那,那——是父親讓我們看的!”
  基利曼急中生智,立刻決定為法師揭露真兇。“您想,我們怎麽可能搞到這份錄像呢?如果不是父親,我們怎麽看得見呢?”
  “我當然知道是他。”何慎言點點頭。“但是他沒看啊。”
  ?!
  還能這樣的嗎?!
  基利曼楞了好壹會才繼續回答,而聲音已經不如此前有力了:“……可是,您怎麽知道他沒看呢?”
  “因為他沒有被標記。”
  法師惡劣地笑著,打了個響指,基利曼身上便立刻飄出了壹個猩紅色的印記。魔法學徒立刻以自己並不能算多的符文學知識分辨出了這個符文的意思。
  “追殺……?”
  羅伯特·基利曼沈默半響,眨著眼,小聲地問道:“有這個必要嗎,老師?”
  “什麽叫,有這個必要?”
  法師的聲音陡然變得輕柔了起來:“妳是認為被其他人觀看自己的過去這種事無足輕重,無傷大雅嗎?那麽,我可以將妳的過去復現出來,播放給妳的兄弟們看壹看嗎?”
  “……”
  基利曼決定不回答這個問題,他不需要思考,單憑本能就能知道這個問題其實和陷阱無異。
  “好了,我的學徒……妳可以先走了。”
  眼見他不回答,法師便眨了眨眼,瞬間變了張臉。
  他微笑著靠在椅子上:“至於妳學習進度緩慢的問題……我希望妳明白,我是個因材施教的老師。而妳不適合那些按部就班的教學方式,壹是因為妳的工作。”
  “二呢,老師?”
  “二……哈。”何慎言笑著搖了搖頭。“妳自己遲早有壹天會明白的,只有妳自己明白,這件事才有意義。否則,哪怕我說出來也毫無用處。”
  “您至少得告訴我壹下吧?老師不該給學生指點迷津嗎?”基利曼不甘心地追問。“您非得將話只說壹半嗎?!”
  法師不說話了,只是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臉上掛起了壹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
  在壹陣沈默後,羅伯特·基利曼深深地吸了壹口氣。
  他說:“下壹個,您打算找誰?”
  法師微微地挑了挑眉。
  ……
  康拉德·科茲滑進了船長室。他刻意將腳步放得很輕,而他進來以後所問出的第壹個問題,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所以,船長……只有羅伯特被懲罰了?”
  正在翻閱手上書籍的何慎言擡起頭,朝他露出了個較為微妙的表情:“怎麽?”
  “我覺得……這樣有些不太公平。”
  夜之主攤開雙手,以壹個相當詭異的語氣繼續說道:“無論對羅伯特·基利曼來說,還是我們來說……都不太公平。”
  “妳的道德水平沒這麽高吧,康拉德?”法師放下書,瞇著眼看他。“妳可不是那種做了錯事後會主動道歉的人……”
  “您這麽說,就實在有點有失偏頗了。”科茲壹本正經地撫著前胸,微微鞠了壹躬。“我可是壹個烏托邦的國王。”
  “如果不是妳和DOOM的存在,那地方是不可能成為壹個烏托邦的。那是另壹個世界裏的地球,妳知道人類的德性的。”
  “那麽,它是烏托邦嗎,船長?”
  法師嘆息了壹聲,有點頭疼。
  他開始後悔結束度假跑回來了——實際上,在羅伯特·基利曼最後離開問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就隱約意識到了壹點不對勁。
  下壹個……
  羅伯特·基利曼這麽問,是因為他不想只有自己壹個人倒黴。但是,對於法師來說,他可不想壹個接壹個地找基因原體們的麻煩……
  而且,這真的算得上找麻煩嗎?
  “算。”何慎言面無表情地回答。“壹個沒有壓迫,人人安居樂業,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世界……這不是烏托邦,又是什麽呢?”
  “所以我的道德水平還算不錯。”
  康拉德·科茲咧嘴壹笑,蒼白的臉上有種詭異的情緒正在緩慢的醞釀。法師瞇起眼,心中暗自警惕了起來。
  在不讀心的情況下,他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康拉德·科茲到底在想些什麽的。而他也不想對他使用讀心——但是,這並不妨礙法師猜出來科茲沒安好心這件事。
  “因此,我希望您相信壹件事。”科茲禮貌地說。“我來此只是為了向您道歉,以及贖罪的。我希望您能給我這個機會。”
  “嗯……我在聽。”
  “您看——混沌諸神已經覆滅了六年了,但祂們的死卻沒辦法將所有事壹筆勾銷。至少,懷言者科爾法倫就還在和壹群余孽處於逃亡之中……”
  科茲的聲音很輕柔,他越說,語氣就越平靜:“他的存在令帝國蒙羞,不是嗎?”
  “我不覺得壹只蟲子能讓帝國顏面掃地,何況帝國本來就沒什麽面子。”法師聳了聳肩。“妳知道羅伯特的靈族同盟是怎麽形容帝國的嗎?”
  “呃……”科茲頓住了,就這麽壹下的停頓,對話的主動權便再次被法師拿了回去。
  “她們說帝國境內全是壓迫,而羅伯特對此毫無反駁的能力。除非他把他的五百世界搬出來,但那樣的話就失去了辯論的意義了。”
  “所以,帝國其實根本就沒什麽所謂的‘顏面’——壹個科爾法倫又算得上什麽呢?”
  “……至少還是有許多人希望他死的吧?”科茲問。
  “那得看是誰了……混沌阿斯塔特們現如今連散沙都不如,他們甚至沒辦法通過紋陣網絡的身份驗證,進入帝國的星域。”
  “在沒辦法搶劫獲得補給的情況下,他們很快就會淪落到互相啃食屍體的地步。我的結論是,科爾法倫毫無價值可言。”
  “所以,康拉德——妳不如直接告訴我妳想要什麽吧?”
  法師咧開嘴,緩慢地笑了。
  真是惡劣……科茲想。他打從壹開始就知道我想說什麽,卻還是和我說了這麽多,就為了掌握對話的主動權……
  這人的性格真糟糕。
  康拉德·科茲深深地吸了壹口氣:“您在度假以前,曾經說過,貓頭鷹法庭有壹個任務要交給亞戈·賽維塔裏昂。”
  “嗯。”
  “我已經問過那個蝙蝠異裝癖了……他說,任務是獵殺科爾法倫。”
  “對。”
  “已經過去六年了——您的度假也結束了,而這個任務卻還沒有開始。因為那個見鬼的異裝癖花了六年來考察我的第壹連長。”
  “嗯……很有他的風格。”
  “那麽,在任務沒有被下達,而科爾法倫的確應該死的情況下……我希望您能向第八軍團發布壹條命令。”
  康拉德·科茲緩慢地說:“派遣第八軍團午夜領主的亞戈·賽維塔裏昂連長前去獵殺科爾法倫與懷言者的余孽……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何慎言笑著點了點頭。“但妳想要什麽呢,康拉德?”
  ……
  康拉德·科茲無可奈何地望著他,沒說話,頭壹次感到這樣的無奈。
  “嗯?妳怎麽不說話呢,康拉德?”
  “我……”
  “妳?”
  “我……我想重建第八軍團。”科茲低聲說道,眼神飄忽,在船長室裏到處亂看,就是不看何慎言。
  “說出來也不難嘛。”法師笑著說。“妳幹嘛非得繞這麽大的壹個圈子呢,康拉德?還用道德感來起手……”
  康拉德·科茲沒說話,只是努力地保持呼吸平靜。
  “那麽,我同意。”法師說。“實際上,這件事妳根本就不必來問我——我目前只是復仇號的船長而已,又沒有在帝國內身居高位。”
  他扳起手指:“妳看啊,我既不管後勤,也不管政務,軍事方面就更別提了。我就只是有壹條船而已,這船現在甚至也不需要我手動開,它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壹面說,法師壹面聳了聳肩:“換句話來說,我退休了,妳能懂嗎?下次想做什麽,妳們之間互相商量就行……實在不行,妳還可以去問他嘛。”
  無需多言,康拉德·科茲也能明白法師嘴裏的他是誰。
  但是……
  “我們找不到他在哪。”科茲低聲說道。“父親消失了。”
  “天吶,這可真讓人驚訝。”法師浮誇地擡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人類帝國唯壹的皇帝消失了?這可不行啊,康拉德。”
  “妳們得做點什麽來找到他——我看,就用紋陣網絡發布壹條新聞吧。從今日開始每隔壹個小時就將這條新聞在任何紋陣網絡內的星球上播報壹次。”
  “至於內容……尋人啟事,妳覺得怎麽樣?也不需要明說身份,只需要將他的臉印上去就行。至於這份啟示到底要怎麽寫,那就是妳們的事了。”
  法師笑瞇瞇地攤開手:“如何啊?”
  “我——”科茲眨了眨眼。“船長,有人說過您真的很小心眼嗎?”
  “有啊。”法師點點頭。“上個這麽說的人是我師弟,他現在被我扔進了壹所學校裏每天上二十個小時的班。”
  “……我明白了。”
  科茲迅速地化作黑暗離開了。
  +……我沒有看那份錄像。+
  壹個聲音在法師心中響起。
  +我知道啊。+
  +那妳為何還要——?+
  +因為我小心眼,陛下。+
  +……妳這麽做會讓我難得的假期變成壹場災難的。+
  +是嗎,陛下?那我還真是深表遺憾。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壹點都不同情您呢。+
  +……說真的,妳沒必要這麽做吧?+
  +我只是提了個建議而已……至於采不采納,那就是您兒子的事了,不是嗎?他們如今才是這個帝國的未來。+
  +妳……+
  +我建議您謹慎發言哦,否則我就不得不走出房間問問萊昂·艾爾莊森他覺得帝皇退休以後誰會繼承皇帝的位置了。+
  銀河系的另壹端,壹個穿著打扮很平常的男人痛苦地拍了壹下自己的額頭。


番外:諾克薩斯軍團的回歸,以及帝國新氣象(壹)
  聖吉列斯睜開了眼睛。
  他沒有入睡,壹整夜都是如此。
  實際上,睡眠這件事在他起死回生之後就已經無關緊要了。他可以很久不休息也能保持旺盛的精力,然而,聖吉列斯並不喜歡這種感覺。
  妳甚至可以說,他厭惡這種感覺。睡眠是人類的必需品,他卻失去了它。
  坐起身,嘆息了壹聲。巴爾的天使開始慢吞吞地穿起他預先就準備好的衣服,如果不是有工作,他不會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他的房間……
  半個小時後,他穿戴整齊且莊重地和他的壹個兄弟在泰拉附近的壹座紀念碑下見面了。
  他的兄弟名叫萊昂·艾爾莊森,滿頭白發,容貌蒼老。聖吉列斯有些羨慕。
  當然,他不會告訴他的兄弟這件事。
  “妳準備的如何?”聖吉列斯問。
  “不太好。”
  萊昂·艾爾莊森搖了搖頭,嚴肅的表情有了細微的松動,顯得有些憂慮。這點倒是很少見。
  聖吉列斯沒有說話,他知道,萊昂此刻的停頓並不代表他已經結束了他的發言。
  “雖然我很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但是,不管怎麽說,壹個和我們毫無血緣關系的‘兄弟’……”
  聖吉列斯笑了壹下,這微笑讓他的兄弟惱怒地看了過來。“好吧,萊昂,妳又要用針對血緣關系這壹點來長篇大論了嗎?”
  “什麽叫又?”
  “妳已經這樣做過很多次了……萊昂。妳不止壹次地向我和魯斯提到過基因原體這壹稱呼不應該被放在史蒂夫、弗蘭克和克蘭身上。”
  “難道應該嗎?”
  雄獅抱起雙手,臉上有種顯而易見的不滿。“我承認他們為帝國與人類作出的貢獻,我也願意尊敬他們,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可以被稱為基因原體。”
  “妳不會是想說,只有在父親的實驗室裏誕生的二十個試管嬰兒才能被稱作基因原體吧?”
  “難道不是嗎?”
  聖吉列斯嘆了口氣,過了壹會,他慢慢地開口了。
  “……是這樣,萊昂。我現在比較同意妳關於我們之間的血緣關系的另壹個觀點了。比如妳的固執,有些時候,妳的固執比多恩還要令人感到可怕。”
  雄獅眉頭壹皺:“妳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大天使慢吞吞地說。“多恩在多數時候都是可以被用邏輯說服的,而妳,妳哪怕知道自己錯了,也不會當場低頭。”
  “我錯了嗎?!”
  聖吉列斯沒說話,只是聳了聳肩,臉上掛起了壹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
  萊昂·艾爾莊森不說話了。
  壹段時間後,聖吉列斯再次開口:“不管怎麽說,他都已經完成了對自己所在世界的征服,而現在,他要回歸帝國了,難不成妳要拒絕他嗎?”
  “戰爭都已經接近尾聲了,他來幹什麽?”
  “……萊昂,中樞在上個星期召開的那場會議,我記得妳在場。”
  “我的確在場。”
  “那麽,妳聽了嗎?”
  “那個憎惡智能所說的每壹句話我都牢記在心,我遲早會找到證據證明它心懷不軌的。”
  “……”
  聖吉列斯眨了眨眼,沒有讓自己嘆息。
  “總之,世界之間的時間流速並不相等。他只花費了十二年的時間就征服了壹個擁有貨真價實神明存在的龐大世界,所以,萊昂,妳真的不考慮給他壹點尊重嗎?”
  “眼見為實。”雄獅緩慢地回答。“在我沒有親眼見到他以前,我對所有相關的描述都持保守態度。”
  “而且。”
  雄獅猛地皺起眉頭。這個表情壹出來,聖吉列斯就知道他八成就要開始抱怨了——至於抱怨的對象,有九成九點九的可能性是法陣中樞。
  “那個該死的憎惡智能已經用語言作弄過我很多次了,妳還記得它上次是如何描述我的軍團爆發了‘內亂’的嗎?我從銀河邊緣使用緊急傳送回到駐地,才發現只是壹場不大不小的鬥毆。”
  聖吉列斯總算嘆了口氣。
  鬥毆……妳真的只是這麽想嗎,萊昂?
  “好吧,好吧。”大天使搖動羽翼,無可奈何地飄離了地面。“我先行壹步,去皇宮了……”
  “我稍後便到。”
  “隨妳吧,兄弟,但我得提醒妳壹句,妳最好別在這兒待上太久。”
  “為何?”
  飄在空中的聖吉列斯委婉地說:“我在空中,因此視野比較好——妳可別指望帝國之拳們攔住平民們太長時間。雖然我不想這麽說,但妳在當今帝國的人民中……很受歡迎。”
  “……我明白了。”雄獅頓了頓,如此說道。
  ……
  飛行持續了壹段時間。
  這不是聖吉列斯第壹次在泰拉上飛行了,但他更寧願這是第壹次。望著下方的景象,大天使眼中充滿了感慨。但是,他沒有容許自己的感傷持續太久。
  當他的腳觸及皇宮地面的那壹個瞬間,帝國的基因原體,巴爾天使,聖吉列斯,便再次屹立。
  “很高興見到妳,聖吉列斯。”
  壹名禁軍從陰影中走出,他們在獲得了裝備更新後行動起來愈發悄無聲息了。大天使轉過頭去,有些驚訝地露出了壹個微笑:“利克托……怎麽會是妳?”
  “圖拉真元帥今日休假。”前任盾衛連長如是說道。“另外,希望妳對破爛的皇宮還習慣。我們對主君說過很多次,但他卻執意不讓我們修復。”
  “……我父親應該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是的。”禁軍轉過身去,開始為聖吉列斯帶路,聲音裏卻帶上了點顯而易見的怨念。
  “但我仍然不明白為何主君希望他的居所成為壹片破爛的磚瓦——看看那邊吧,聖吉列斯,就連線纜都暴露在外。”
  “我不止壹次地想要自己動手修復,但每次拿到工具,主君的靈能通訊就通過陸行泰坦內部的紋陣網絡傳來了。”
  ……您還真是很閑,父親。聖吉列斯默默地想。
  “而且,他居然還將這裏選做了壹名新原體回歸帝國的見證之地……”
  禁軍抱怨著,聲音在破碎的磚瓦之中傳出去很遠。聖吉列斯擡起頭,通過頭頂破碎的空洞與半只泰坦留下的機械手臂窺見了喜馬拉雅山脈之上的天空。
  他開始微笑。
  或許這就是原因吧。
  “禁軍們都不喜歡這樣嗎?”聖吉列斯問。
  “除了少數幾個蠢貨以外——是的。”利克托不留情面地冷哼了壹聲。“哪怕是圖拉真也保留了他的意見。”
  “妳沒有稱呼他的職位。”
  “因為我對這件事很不滿。”
  “也是,畢竟妳是老資格,利克托……”聖吉列斯愉悅地笑了起來。“年老者理應擁有點特權,是嗎?”
  “我還有用,所以我自己會要求特權。但若是哪天我失去了用處,我會自我毀滅的。”禁軍漠然地回答。
  “……妳的價值觀或許應該變壹變了,利克托。”
  “戰爭完全結束了嗎,聖吉列斯……大人?”前任盾衛連長止住腳步,回頭凝望。
  大天使微微壹怔,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戰爭沒有結束。”禁軍說。“那麽,我就還會是壹把無堅不摧的利刃,壹把甘願為全人類粉身碎骨的武器。”
  “……妳幾乎令我顏面掃地,利克托。”聖吉列斯苦笑著說。
  “這只是我個人選擇的壹條道路罷了,還請不要這麽說,您無愧於所有人。另外,我們到了。”
  聖吉列斯停住腳步。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壹片廢墟中的廢墟,戰爭所留下的痕跡在這裏顯而易見。屍骸已經被收斂,但鮮血的暗沈痕跡,以及彈孔和爆炸的焦黑……卻都永久地留在了這裏。
  聖吉列斯凝視著它們,通過壹些細枝末節,以及他記憶的比對,他緩慢地說出了這裏的名字。
  “……博物大殿。”
  禁軍沒有回答,他已經離開了。聖吉列斯已經熟悉了這種疏離,在復仇遠征悄無聲息的被迫結束以後,利克托便自行離開了復仇號。
  他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而度假結束的法師在得知這件事後,也沒有說什麽。
  或許他知道原因。
  不,他壹定知道。
  站在這裏,聖吉列斯緩慢地呼吸著,閉上了眼睛。他能聞到歷史的氣味,也能聞到改革前夕的隱約血腥味。所有的變革都伴隨著流血,有的流於體表,有的卻是積年的暗傷。
  戰爭還未完全結束,但已經和結束並無差別了。原體們的關系日漸緩和,哪怕是佩圖拉博,也能和羅格·多恩坐在壹起長達三個小時才翻臉離開。
  戰爭留給帝國的傷勢正在逐漸恢復,但是,那些為了它而徹底改變自己的人呢?
  他們是否能接受這新的壹切?
  在這個剎那,聖吉列斯眼前浮現了很多張臉。他不可避免地再壹次被繁雜如浩瀚煙海般的愁思捕獲了,大天使不想這樣,卻無法避免。
  他的心讓他沒辦法忽視壹切。
  +迷惘嗎,吾兒?+
  +……父親,我竟然並不意外。+
  +意外我的出現,還是我始終關註著妳們這件事?+
  +您還是那麽擅長使用語言的藝術,這真的只是關註嗎,父親?您的行為已經和監控沒什麽差別了。+
  +不要怪我,去怪復仇號的船長設計並建造的紋陣網絡吧。如果不是它們的存在,我也不可能隔著這麽遠察覺到妳現在的心情。+
  +又在禍水東引嗎,父親?船長要是知道了,恐怕會很生氣。+
  +他現在不在……所以我可以放心大膽地說點他的壞話。聖吉列斯,我知道妳在想些什麽,但是,這些事必須發生。+
  +……我知道,父親。我知道這是壹個過程。+
  +所以我正在找尋辦法。+
  +辦法?+
  +是的,妳以為我的度假只是在帝國四處到處露面安撫人心嗎?我可不是個無事可做的糟老頭,至少現在不是。+
  +有些人厭倦了戰爭,我需要為他們找尋壹處僻靜之所,讓他們安度余生。而有的人,比如利克托——他們已經被完全改變了,不可能再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中。這就是戰爭的殘酷之處,因此……我做了個決定。+
  +是什麽,父親?+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妳,這件事……暫且先去歡迎妳的新兄弟吧,還有,告訴萊昂壹聲。若是他再無緣無故地試圖半夜跑進中樞的引擎室進行調查,我就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了。+
  聖吉列斯表情古怪地睜開眼,恰好看見從博物大殿另壹側走來的萊昂·艾爾莊森。後者配著劍,儀態無可挑剔,但聖吉列斯現在腦子裏卻只有他半夜跑進中樞引擎室的模樣。
  沒有忍住,大天使壹時之間竟然笑出了聲。
  “……我的衣服對妳來說很滑稽嗎,聖吉列斯?”
  雄獅皺著眉,匪夷所思地問。“我相信妳不會取笑於我,所以我更願意相信的確是衣服的問題。可是,這已經是我能找出的最合適的壹件衣服了……”
  “不,不,不是衣服的問題……”
  “那是什麽?”
  聖吉列斯繃著臉,用他最莊重的語氣告訴了萊昂·艾爾莊森事情的原委。然後,他便看見雄獅的臉上於短短數秒之內誕生了壹種詭異到無法描寫的表情。
  萊昂·艾爾莊森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開始了不停地深呼吸,聖吉列斯目視前方,努力保持著面上的嚴肅。他很清楚,這個時候最好別和萊昂搭話。
  然而,伴隨著雄獅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粗重,聖吉列斯也逐漸意識到了些什麽。他心中發苦,並不是很想在這個時候去應付萊昂可能的質問。然而,他的運氣很不錯。
  伴隨著壹道劇烈藍光的閃過,博物大殿之內,有壹道巨大的傳送門被緩緩打開了。
  電光火石之間,萊昂·艾爾莊森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又不失親和力。聖吉列斯瞥了他壹眼,心中不可避免地高呼了壹聲。
  ‘他居然學會人際交往之間最基本的禮貌運用了?!’
  “別看我,聖吉列斯。”雄獅從牙縫裏擠出了微小的聲音。“看前面……禮貌……留下壹個好的第壹印象……”
  “我知道……萊昂……”


番外:諾克薩斯軍團的回歸,以及帝國新氣象(二)
  坦白地來說,聖吉列斯現在很痛苦。
  非常之痛苦。
  此時此刻,巴爾的天使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郁悶。
  至於原因?
  好吧……
  “打得好!”
  壹個蒼白的巨人高聲吶喊著,他赤裸著上身,肌肉像是花崗巖般可怕地隆起。他咧開嘴,替代下巴的鐵黑色王冠泛著暗啞的光。
  “還不夠好。”
  萊昂·艾爾莊森如是說道。
  雄獅的白發在空中飄揚,他的臉在高速移動中顯得模糊不清,瑪瑙綠與漆黑交織的長袍衣角獵獵作響。他單手持劍,正朝著那巨人猛攻。
  “哈!”
  巨人豪邁地大笑了壹聲:“那麽,依妳之見——萊昂兄弟,什麽事才算好?”
  “勝利。”
  雄獅的臉上泛起了壹抹不易察覺的微笑,聖吉列斯卻清晰地看見了。大天使並沒有因為他兄弟的快樂而快樂,實際上,恰恰相反。
  聖吉列斯現在甚至希望那位名為塞恩的巨人給萊昂壹點苦頭吃吃。
  哪有人壹見面就提出要比鬥的?!且不提塞恩是帶著壹整個龐大的軍團和壹個完整的世界回歸帝國的,在聖吉列斯的觀念裏,哪怕這位兄弟是赤手空拳回來的,也理應受到歡迎才對……
  而萊昂·艾爾莊森卻拒絕了宴會、友好的交談,商議各項事宜——他的第壹選擇是邀請對方來壹場真刀真槍的戰鬥。
  痛苦地嘆息著,聖吉列斯轉過了頭。他身邊站著壹名穿戴著漆黑盔甲的小巨人,很明顯是阿斯塔特,但穿著的既不是動力甲,也不是陸行泰坦。
  “……好精致的鍛造工藝。”大天使低聲贊嘆。
  他欣賞著這盔甲上的每壹個細節,從左側肩甲的浮雕到右側肩甲的狼頭——聖吉列斯能看得出來,這身盔甲雖然沒有任何內置的動力系統,但它的堅固性絕對不可能比動力甲差。
  “妳們是怎麽做到的?德萊厄斯連長?”聖吉列斯問道。
  名為德萊厄斯的戰士微微低頭,沈聲回答:“恕我無法告知於您,聖吉列斯大人。諾克薩斯軍團的每壹件盔甲都受著古老誓言的束縛,我們曾向艾歐尼亞人發過誓要保衛它們的秘密。”
  “艾歐尼亞人?”
  “我們的世界名為瓦羅蘭,聖吉列斯大人。艾歐尼亞是其中壹個極端古老的地區,那裏的人們不喜戰爭,也不喜歡被束縛。他們自由自在的活著。”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軟弱可欺,實際上,若不是他們主動加入了我們,恐怕諾克薩斯的統壹還要持續幾十年。”
  “艾歐尼亞……”聖吉列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既然是妳們發過誓要保護這秘密,我就不問太多了,德萊厄斯連長。”
  “多謝您的諒解。”德萊厄斯微微躬身。“另外,若是您對瓦羅蘭或艾歐尼亞感興趣,您可以找我們的文書官內瑟斯大人。他是壹位活了上萬年的長生者。”
  ……活了上萬年。
  長生者。
  聖吉列斯眨了眨眼,不知為何有種熟悉的幻視——但他很快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後了,在壹個友好的微笑與點頭過後,他又問起了另外壹件事。
  “我聽聞妳們的軍隊中有壹個特殊的分支,飛升者?”
  “是的。”
  “可否為我解惑?”
  面對這個問題,德萊厄斯卻停頓了壹下,並未第壹時間回答。
  他在好幾秒鐘的沈默過後才開口:“……實際上,大人,我個人是很願意為您解釋的。但是,我發過壹個誓言。”
  “保密類的?”聖吉列斯倒也不生氣,微笑著問。
  “不……”
  德萊厄斯深深地吸了壹口氣。“這個誓言的內容是——”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麽雄偉壯麗的皇宮!哪怕未經修繕我也能感受到這其中遍布的戰鬥歷史!啊,看看這些磚瓦,看看這些殘留的痕跡!塞恩沒有騙我!宇宙之大的確無奇不有!”
  聖吉列斯側過頭看了壹眼德萊厄斯,他現在終於理解為何這名連長會對他的要求表現得有些不安了。
  “我的名字是亞托克斯!”
  說話之人轉過身來,朝著聖吉列斯大步走來。他的身高已經與原體壹般無二了,甚至隱隱還比聖吉列斯要高出壹些。
  他的皮膚是金色的,材質看上去與盔甲壹般無二。值得壹提的是,他同樣也有壹對羽翼,此刻正收攏在身後,並未展開。聖吉列斯看見其上有仿佛恒星般的光在隱隱明滅。
  “是來自恕瑞瑪的飛升者,我代表他們向妳致意,異世界的人類帝國統治者!”亞托克斯高聲說道。
  “咳!”
  德萊厄斯連忙高聲咳嗽了壹聲,竟然壓過了亞托克斯的聲音,也真是難為他的嗓子了。
  “……亞托克斯——”
  “——叫我的名字便好!”
  “好的,亞托克斯。我是聖吉列斯,來自巴爾的聖吉列斯。我是人類帝國的基因原體之壹,雖然我的確在帝國內有些不大不小的職權,但我並不是它的統治者。”
  德萊厄斯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但他很快就滿臉嚴肅地瞪起了亞托克斯,後者對他的凝視毫不在乎,只是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飛升者高聲大笑著。“謙遜有禮,身居高位卻仍然願意禮貌待人!妳的品德和妳的容貌壹樣完美無缺!”
  “咳!”
  “……很有趣的說法,但我恐怕受之有愧,亞托克斯。另外,德萊厄斯連長,這種玩笑我還是受得起的。”
  聖吉列斯的話讓德萊厄斯嘆了口氣,幾秒鐘後,他幽幽地說:“我想我最好還是去處理壹下軍團內部的事,大人……”
  大天使啞然失笑,這名連長的表現讓他想到了壹些有趣的事。他笑著點了點頭:“自無不可,但幾個小時後的宴會請務必來參加。”
  “我必將準時抵達。”
  德萊厄斯嚴肅地躬身,行了壹禮,隨後很快便轉身離去了。皇宮內自有禁軍為他引路,聖吉列斯倒也不擔心這位連長會迷路。
  至於現在……
  大天使側目看了壹眼仍在戰鬥的塞恩與萊昂,隱含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對亞托克斯問道:“可否請閣下為我講述壹些瓦羅蘭的歷史呢?”
  “當然!”
  亞托克斯興高采烈地答應了,而聖吉列斯現在還不知道,他對面這位不似人類的飛升者對於‘講述’這件事到底有多麽執著……
  ……
  克羅諾斯·提比利烏斯現在仍然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是的,他在壹次任務裏倒黴的穿越了世界。是的,他在那個世界裏遇到了壹名喜歡穿黑袍且性格十分惡劣的法師。是的,他在這個世界待了十二年,親眼見著它被統壹……
  是的,他回到了帝國。
  但是……
  “那就是泰拉?”克羅諾斯聲音顫抖地問。
  在他身邊,早已坦誠過自己身份的加維爾·洛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同樣眼含迷茫。
  “我向妳保證,克羅諾斯,我走的時候泰拉還不是這……這種樣子。”
  ‘最後的影月蒼狼’抱著自己的頭盔,呆滯地眨了眨眼:“我在泰拉的巢都底層住了很多年……我從未想過它有朝壹日會擁有這樣的自然環境——等等,那是海嗎?”
  “……如果妳我的智力與視力都沒出問題,精神狀態也正常,而泰拉空間站的這面窗戶不是投影。那麽,我想,是的。”
  克羅諾斯點了點頭,語氣木然地說:“那是海。”
  “……我離開的時候,泰拉才剛剛打完保衛戰。”
  慢慢的,加維爾·洛肯向後退了幾步,靠在了身後走廊的墻壁之上:“世界真的變得很快。”
  “……我錯過了這麽多事。”
  克羅諾斯低沈地說,那張壹向堅毅的臉上現如今有著壹種苦澀的笑意正在蔓延。“首先,是我原體的歸來。然後,是席卷到泰拉的戰爭……接下來是什麽?該死的邪神們的死訊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妳的問題沒有錯,克羅諾斯·提比利烏斯士官。妳的壹連長職務由於失蹤已被取締,具體情況請與帝皇之劍現任的戰團長溝通。”
  “誰在說話?”克羅諾斯問。
  他沒有在泰拉空間站銀色的走廊上看見任何人。這反常的景象讓這個身經百戰的戰士不由得提起了壹絲絲警惕。
  而在他身邊的加維爾·洛肯卻笑了起來。
  “法陣中樞。”他慢慢地說。“真沒想到我遇見的第壹個熟人竟然會是妳。”
  “很高興再見到妳,加維爾·洛肯。‘升級’感覺如何?”
  洛肯自然知道它在說什麽——在去瓦羅蘭的前夕,加維爾·洛肯曾面見了帝皇,還被中樞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壹次升級。
  中樞當時含糊其辭,讓他以為只是要升級護甲,卻沒曾想到是升級他自己。
  “感覺……很好。”洛肯苦笑著回答。“雖然我仍然不喜歡這種力量,但我必須承認它很有效。在我們和虛空以及星靈的戰爭裏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法陣中樞?”克羅諾斯疑惑地開口。“這聽上去實在不像是壹個人名。”
  “因為我並非人類。”中樞平靜地說。
  “雖然我的聲音經過了更新換代現如今已經更加貼合人類認知中的中性音了,但如果克羅諾斯士官妳認為這樣不妥,我可以在和妳交談時單獨使用原來的聲線。”
  幾秒鐘的沈默過後,壹個機械聲在頭頂響起。
  “比如這樣。”
  洛肯對帝皇發誓他看見克羅諾斯在那壹瞬間將手放到了腰間的鏈鋸劍上。
  “憎惡智能?!”
  “……不,不,中樞並不是憎惡智能,克羅諾斯。”
  洛肯壹面說,壹面嘆了口氣。
  “我猜我們都對當今的帝國壹無所知,而這些事顯然要花上很長時間去了解——為了避免這樣的壹驚壹乍,我認為我們最好對接下來所發生的任何事都報以平常心。”
  在壹陣思考過後,克羅諾斯緩慢地點了點頭,同意了洛肯的話:“妳是對的,加維爾。”
  洛肯總算是松了口氣。
  雖然他自己對現在的情況也是壹團漿糊,而且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兩人要通過傳送抵達泰拉空間站其他人卻能留在泰拉上面見活著的聖吉列斯與歸來的萊昂·艾爾莊森……
  但是,不管怎麽說——這些都是好事,不是嗎?
  他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來。
  雖然錯過了帝國的復興,但至少人類不再需要棲身於壹個不停地啃食他們血肉的、搖搖欲墜的、腐朽的龐然大物了……加維爾·洛肯為這點感到由衷的高興。
  但是,這高興並未持續太久。
  “加維爾!”
  壹個聲音在走廊的另壹端響了起來,克羅諾斯與加維爾轉過身,看見壹個高大的巨人正滿面微笑地朝著他們這邊走來。二人的反應各不相同。
  克羅諾斯很疑惑,至於加維爾……
  巨人走近他們身前,笑著上下看了看加維爾·洛肯。在確定後者並無明顯的傷勢以後,巨人的笑容更加高興了。緊接著,他便轉向了克羅諾斯。
  “妳就是克羅諾斯·提比利烏斯吧?啊,請原諒,羅伯特他現如今並不在太陽星系內。壹些事阻擾了他的腳步,不過,幾個小時後妳應該就能看見他了。感謝星際傳送吧,士官。另外,他讓我代為問候妳。”
  克羅諾斯慢慢地轉過頭,看了壹眼加維爾·洛肯。後者現在仍然處於呆滯之中,因此沒能給他任何回應。於是克羅諾斯便發出了自己的問題。
  “……請問,您是誰?”
  “我是荷魯斯!荷魯斯·盧佩卡爾啊!”
  巨人友善地笑著,說出了這句話。眼見二人沒有反應,他卻立刻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什麽。
  荷魯斯猛地壹皺眉:“難道中樞沒告訴妳們這件事嗎?”
  “不,我沒有。”中樞悠悠地與他們頭頂回答。“我忘了。”
  荷魯斯面色驟變。
  下壹秒,加維爾·洛肯猛地拔出了腰間的動力劍,怒吼著朝著他的基因之父撲了上去:“荷魯斯!!!!!!”
  ……
  半小時後,知道真相後過度羞愧而試圖跳出泰拉空間站窗戶自殺的加維爾·洛肯住進了醫療艙,他錯誤地估計了這種能夠用在空間站上當做窗戶材料的強度。
  至於他的原體……
  當晚,荷魯斯黑著臉坐在宴會席上,對他身邊的萊昂·艾爾莊森如是說道:“我同意妳對中樞的報復計劃,兄弟。”


番外:牧師與神明
  牧師阿薩紮爾深吸了壹口氣。他的呼吸是如此悠久,表情卻是相當的無奈。
  隨後,他苦口婆心地對面前的男人解釋了起來。
  “聽著,妳咳嗽不止不是因為妳被人詛咒了,也不是因為帝皇對妳不滿意——帝皇愛著我們所有人,怎麽會對妳不滿?妳又不是那群信仰混沌的喪家之犬,妳怎麽會被他摒棄呢?”
  “但是,牧師大人,我看了醫師卻沒什麽用啊!”男人苦悶地說。
  “前前後後,我看了三個醫師。頭壹個問我哪裏咳嗽,然後二話不說打斷了我的兩根肋骨。”
  “第二個說我咳嗽是因為被打斷了肋骨,要給我動手術。我說我在被打斷肋骨以前就咳嗽了,他就讓人把我扔了出去。”
  “第三個醫師倒是給我開了藥,但那些藥根本就沒什麽用……我還是——咳,咳,咳咳咳咳……”
  男人正說著,突然咳嗽不止了起來。他的臉都漲紅了,腰也彎了下去。阿薩紮爾不得不站起身來扶著他,免得他倒在地上。
  半分鐘後,男人總算不咳嗽了,但壹時半會還是說不出話來。他似乎也不怎麽想說話,只是用壹種夾雜著懇求與希望的眼神看著阿薩紮爾。
  幾秒鐘後,牧師嘆了口氣。
  他閉上眼,腳在桌子下方的某塊地板上按了壹下。下壹秒,室內便陷入了黑暗。男人不安地嗚咽了壹聲,而就在這時,阿薩紮爾用壹種虛無縹緲的語氣開口了。
  “塞魯斯1號上的礦工普裏,聽好了……”
  十幾分鐘後,阿薩紮爾滿頭大汗地送走了礦工。後者對他千恩萬謝,感恩戴德,只差跪下來磕頭了。實際上,他本來就想這麽做,若不是阿薩紮爾的阻攔,礦工恐怕會第壹時間就跪下。
  望著那礦工帶著治療肺病的藥遠去的身影,阿薩紮爾苦笑了起來。
  他想,若是神明仍然存在,恐怕也會對他這種裝神弄鬼只為了給他人治療疾病的行為感到可笑的。
  但是,他又有什麽選擇呢?
  十年前的那場變故,對帝國上下的改變是驚人的……哪怕是最不虔誠、被壓榨到了極限的窮苦大眾們,在親眼見到壹個神從天而降焚燒壹切不潔後,也會成為祂最狂熱的信徒的。
  混沌已死,百廢待興。在安格朗與洛嘉·奧瑞利安回歸以後,更多的原體們也壹壹過來。從上至下,帝國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離開了洛嘉·奧瑞利安的船後,阿薩紮爾也沒能隱居多久便被國教找到了。
  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的是,他們並沒有拷問他,甚至稱得上是以禮相待。對於他的要求,國教統統滿足。當阿薩紮爾問到他們想要幹什麽之時,牧師卻只提了壹個要求。
  “送我到現在最偏遠、最貧困的星球上去,我要在那裏繼續當壹個牧師,但我需要妳們每隔半年過來壹次。”
  “過來做什麽,牧師?”
  “給我補充藥物。”
  想到這裏,阿薩紮爾嘆了口氣。
  他的余生將在塞魯斯1號上度過,他將在這裏作為壹個治病救人的神棍活下去……無論好與不好,阿薩紮爾都明白壹件事。
  那天曾顯靈過的神明,恐怕是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轉身走入了小小的教堂之內,而在不遠處的壹間高樓頂部,有兩個身影正凝視著他。
  “是他嗎?”
  “是他。”洛嘉·奧瑞利安點了點頭。“毫無疑問,神明的唯壹壹個被祂本身承認的信徒……在神秘學的意義上,他對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有很重大的意義。”
  “妳還知道神秘學?”安格朗挑起眉。
  “我在復仇號上的時候可是壹直都在學習。”洛嘉面無表情地說著,卻突然嘆了口氣。
  “只是,我沒想到這個牧師竟然會甘願留在壹個偏遠的星球上治病救人……甚至還不是以他自己的名義。被他救下的人都在感謝帝皇,而並非他。”
  “或許這就是信仰的力量?”安格朗竊笑起來,他在嘲諷什麽,金言使者壹聽便知。
  “……我是個唯物主義者,安格朗,我從來就沒有否認過信仰的力量與神明的存在,我只是對其中那些惡的部分感到憎恨罷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眼見洛嘉有認真的趨勢,安格朗連忙打斷他:“所以,他到底能不能……?”
  “我不確定,安格朗。”洛嘉皺著眉說。“雖然船長明確地指出過他已經將父親的靈性通過某種方式回歸了,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他沒告訴我應該要用什麽方式來讓父親的靈性復蘇。”洛嘉說。“船長只告訴了我們要將那塊神跡放進星炬廳裏……溫養。然後呢?”
  “原來是這樣……妳看我幹什麽?”
  紅砂之主猛地皺起眉:“等等,妳那眼神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妳和船長相識這麽久,他竟然都沒將這些事告訴妳?”
  安格朗的臉肉眼可見的抽搐了壹下。
  他惱怒地抱起雙手:“我當然知道要將神跡放進星炬廳!”
  “那妳為何要說原來如此?”
  “因為我大概猜到那個不喜歡說人話的法師到底想做什麽了!”
  洛嘉·奧瑞利安點了點頭:“嗯。”
  “……妳嗯壹聲又是什麽意思?!”
  “嗯,通常來說,代表著壹種肯定的回答。用在這裏,代表我已經知道妳的意思了。”
  “妳知道了什麽啊?”安格朗擡起雙手,滿面的疑惑與生氣。“妳怎麽還有心思開玩笑?!”
  洛嘉笑了笑,沒說話,只是轉身離開了——他當然不會告訴他的兄弟,神明並不只有壹個牧師阿薩紮爾壹個信徒。
  他也不會告訴他的兄弟,他已經能感覺到星炬之中正有壹個意識在緩慢的復蘇了。父與子的聯系,神與信徒的感應……都讓洛嘉確定了這件事。
  金言使者停住腳步,站在原地,最後回過頭看了壹眼那間小小的教堂。在安格朗眼中,洛嘉是在等待他,但其實不然。
  洛嘉·奧瑞利安,正在祈禱。
  “父親。”
  “請您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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