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戒酒互助會

　　“安德莉婭女士，這裏需要幫忙！”
　　壹名護士叫住了氣沖沖的安德莉婭，她神色焦急，衣服上滿是鮮血，擡起的雙手微微顫抖：“孕婦難產了！”
　　沒有過多廢話，安德莉婭立刻和她在走廊內奔跑了起來。她們穿過喧囂的吵鬧聲，病人的哀嚎聲與壹些家屬不安的踱步聲，抵達了那間病房。安德莉婭的心壹下就懸了起來，無論做多少次，她都沒法習慣這件事。
　　她走到那個痛到連五官都扭曲的孕婦身旁，看著她的臉——有壹瞬間，安德莉婭意識到，她可能還不到二十歲。怒火從她心中綻放開來，在下壹個瞬間卻又被自己熄滅了。
　　她告誡自己：安德莉婭，不是每個人都像妳壹樣幸運的遇到了導師，妳不能對她發火，也不應該對她的家人發火。
　　安德莉婭冷靜了下來，她換上壹副微笑，走到女孩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壹股魔力湧入，暫時平息了她的疼痛。
　　這個年輕的女孩因為疼痛而緊緊抓住床單的手松開了，緊接著，安德莉婭將自己的手掌心和她貼合在了壹起。
　　她看著那雙噙滿眼淚的眼眸，輕聲寬慰：“放輕松，孩子，不會有事的，我在這裏，好嗎？妳叫什麽？”
　　女孩拼命地點著頭，被汗水打濕的頭發甩動著，她喘息著說道：“莉洛……”
　　這聽上去不像是個正常的名字，安德莉婭想。通常來說，沒幾個父母會給自己的孩子起這種簡短且容易記住的名字，它們壹般都是假名，是酒館裏的女招待與妓女所使用的名字。
　　“好的，莉洛。妳相信我嗎？”她繼續問道，聲音溫和而堅定。
　　“當，當然，安德莉婭女士。”盡管莉洛痛得要死，卻還是露出了壹個慘白的微笑。“我們都相信您。”
　　“好。孩子，我要妳閉上雙眼……”
　　莉洛照做了，她很怕，也很痛。但仍然按照安德莉婭的話照做了，閉上眼睛——“深呼吸，莉洛，深呼吸。”
　　十五分鐘後，安德莉婭走出了那間病房，卻在走廊外看見了壹個意想不到的人。
　　“妳在這兒幹的很不錯啊，安德莉婭。”何慎言微笑著說。“我註意到妳在醫院外墻上使用的自動式法陣了，不錯的構思，足夠簡單，方便維修且極其實用。不錯的風格。”
　　“老師？！”
　　“怎麽？看見我很意外？”
　　何慎言看著安德莉婭，十年不見，當初的女孩已經長大成人。她不像其他女術士壹樣，在掌握魔法後所做的第壹件事就是改變自己的容貌與身材。
　　實際上，安德莉婭依舊維持著當初的模樣，壹張平凡的臉，甚至還有些雀斑。亞麻色頭發束成在腦後紮起，她的眼睛壹如當年那般堅定。
　　“說沒有是假的，老師。”安德莉婭帶著驚喜的微笑。“只是，您離開的有些太久了。”
　　“但至少不算遲，我還來得及看見我的學徒成長。那個孩子還好嗎？”
　　“她很好，老師。是個男孩……”安德莉婭臉上的笑容停滯了壹瞬間。
　　在這個年代，壹個女孩在年輕時候生下了壹個孩子，如果她沒有殷實的家庭，或壹份體面的工作。那麽，這個孩子未來的去處要麽是梅裏泰莉女神廟，要麽就是孤兒院，更有甚者，會將他們扔進維吉瑪的下水道。
　　那裏的老鼠吃的很肥。
　　何慎言只需看壹眼就知道他的學徒在想些什麽，但他不準備將自己的壹些‘人生經驗’傳授給她。
　　沒有這個必要——說教無益，有些事的道理終究只能自己去找尋。
　　然而，必要的開導還是需要的。
　　他做了手勢，安德莉婭額頭上亮起白色的花紋，繁復而精美，像是壹頂王冠。她對此壹無所知，只知道法師正凝視著自己，這讓她有些惴惴不安。
　　“……我做錯了什麽嗎？老師？”
　　“什麽都沒有，安德莉婭。”何慎言笑了。她很刻苦，這頂王冠至今都沒有熄滅。“妳做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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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呼吸，傑洛特。
　　深呼吸——呼，吸，呼，吸。
　　四次反復，這辦法每次都有效，每次都能讓他的心跳慢下來。壹部分是因為年少時在凱爾莫罕的訓練，另壹部分的原因，則是因為他經過改造的身體。
　　白發的獵魔人換了身新衣服，甚至洗了澡。原本他是不打算這麽做的，可他買花時那個老板娘嫌棄的眼神還是讓他自己多少意識到了壹些。
　　他的兩個旅伴對此壹無所知。雷吉斯是個吸血鬼，只要他想，他可以對各種氣味視若無睹，何慎言則幹脆全身都是防護法陣。別說壹點氣味了，傑洛特覺得，就算是火山噴發，也不能燒掉他的壹點衣角。
　　他捧著壹束薰衣草，穿著嶄新的襯衣，馬褲上的鉚釘閃閃發光，靴子壹塵不染地踩在維吉瑪貿易區潔凈的鵝卵石地面上。就這樣，獵魔人壓抑著激動的心，緩慢地來到了壹棟低矮卻精致的房屋面前。
　　它由紅色的磚塊構成，頂部有著煙囪，看上去溫馨且溫暖，窗臺下有著許多花，有些違背了季節，本不應在這個時間開放，可它們還是盛放的無比艷麗。傑洛特推開木柵欄的門，踏上幹凈的石板路，經由兩側的花叢，頭頂的樹投下壹陣綠蔭。
　　他敲響了門。
　　壹個女人慵懶的聲音從裏響起，讓他聯想到溫柔的風，舒適的床鋪——她推開門，先是楞了壹下，隨後，笑容綻放。
　　傑洛特壹時之間說不上是花更美，還是她更美。
　　“傑洛特！”
　　紅發的女術士撞進他的懷中，溫熱的呼吸在他胸膛投下壹陣濕潤。傑洛特能感到她在貪婪的攝取他身上的味道，在察覺到肥皂的氣味後，她的懷抱更緊了壹些。
　　“妳洗澡了。”
　　她在他耳邊細語，薰衣草擠在他們彼此的胸膛之中，承受著心臟的跳動，隨著他們的呼吸而顫動。
　　“是的。”
　　傑洛特痛快的承認了，在感情中，這樣的話代表了許多事。女術士的呼吸更加熾熱了，她將傑洛特拉進家中，手指微動，魔力將門關上。隨後，她蹲下了。
　　“特莉絲，妳這是在玩火……”傑洛特喘息著說，回答他的只有女術士含混不清的笑聲。
　　當晚，他們終於平息了下來。
　　“唔，那位何先生也在和妳壹起旅行？還有壹個高階吸血鬼？”
　　特莉絲躺在床上，慵懶地扯過床單蓋住自己，她撐著腦袋，微笑著說：“很高興看見妳交了新朋友，傑洛特。老是壹個人四處斬妖除魔，妳的精神遲早會出問題的。我每天都在擔心妳，怕妳死在某個愚蠢的委托裏。有人照看妳，真是再好不過了。”
　　“妳對我這麽沒信心嗎？”
　　“不，只是我很清楚妳的德性。”特莉絲無奈地微笑了起來。“妳總是做壹些不該做的事，不為錢，不為名。把自己置身於險境……我很愛妳這壹點，但我也恨妳這壹點。”
　　“妳們女人是不是都這樣，對我又愛又恨？”
　　傑洛特剛把話說出口，就意識到自己說了句蠢話。果不其然，特莉絲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妳們’？先不提妳這好像對女人有偏見的話，可別告訴我妳和她又見面了……”
　　獵魔人在心中暗罵自己的愚蠢，他在說謊與說實話之間糾結了幾秒鐘，隨後選擇了死得痛快點。反正特莉絲能讀心，他何必隱藏？
　　只不過，他沒開口，而是在心裏承認了。
　　是的，我和她見面了。
　　特莉絲用壹種讓他毛骨悚然的眼神盯著傑洛特看了好幾分鐘後，才搖著頭開口：“傑洛特，我真想扇妳兩巴掌。”
　　“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好吧，傑洛特，本來我還想留妳過夜的，現在看來是不行了。我有點生氣，妳今晚滾出去住旅店吧。”
　　她無情而嚴厲地下了逐客令，傑洛特卻還在負隅頑抗：“那是兩個月以前的事了，特莉絲，別把它放在心上……”
　　“別放在心上？！”
　　女術士的聲音壹下變得高亢了起來：“該死的，傑洛特！妳在我離開凱爾莫罕時是怎麽向我保證絕對不再沾花惹草的？妳當時承諾的是那麽堅決！”
　　“我——我，我的確沒有再去那些地方。”
　　“那她呢？！”
　　“那只是壹個意外，相信我，特莉絲，真的只是個意外。”
　　“夠了。”
　　女術士堅決地指著大門，傑洛特的衣褲從地上飄起，蓋在了他的腦袋上。他聽見特莉絲帶著哭腔地說：“出去。”
　　這次，他沒再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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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真是個蠢貨，傑洛特。
　　走在夜晚的維吉瑪街道上，傑洛特郁悶而失落地咒罵著自己。和來時的模樣不同，他垂頭喪氣地走在貿易區的街道上，壹旁的酒館內傳來了幾聲嘈雜的喊叫聲。這使他擡起頭看了眼酒館的招牌，隨後掂量了壹下自己的錢袋。
　　好吧，傑洛特，這是妳自找的，借酒消愁……
　　他推開那間名為“大桶喝酒”的酒館大門，走了進去，內裏卻並不如他所想的壹樣，滿是酒氣與談笑的人們，而是寥寥幾個人滿臉郁悶地坐在壹塊，有男有女。
　　其中壹個矮人看見他的到來，有氣無力地舉起手揮了壹下：“哥們，妳來得不是時候。這段時間酒館不賣酒。”
　　“什麽？”傑洛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那妳們這是在幹什麽？”
　　“我們在嘗試戒酒。”
　　壹個女精靈滿臉痛苦地說：“如妳所見，獵魔人，這是個戒酒聚會。”
　　“……這是個玩笑嗎？”
　　“不是玩笑，先生。”壹個男人接過話茬。“實際上，我們幾個天天都在這裏喝酒，因為老是和人鬥毆，吵架以及發出過大的聲音擾民，所以被市政府要求進行戒酒壹段時間——至少不能再酗酒了。”
　　他同樣滿臉郁悶地揉著自己的臉：“這是第壹天，老天，這是我過去十二年的人生裏頭壹次晚上沒有酒喝，我受不了了。”
　　矮人附和著他：“俺同意妳的話，喬納森。俺不能再同意了。”
　　他用口音濃重的通用語大聲嚷嚷著：“俺是為了喝酒才開的這間酒館，憑什麽不讓俺喝酒？不讓俺喝酒就算了，憑什麽不讓俺做生意了？俺不就是這兩個月揍得人多了壹些嗎！”
　　“得了吧，卓爾坦。”女精靈滿面愁容地說。“妳這兩個月揍了壹百三十七人，我都數著呢。”
　　“我的胡子在上啊！妳記這個幹什麽？”
　　“天殺的，妳還好意思問？！”
　　他不提還好，壹提這個，女精靈瞬間暴怒了起來：“老娘每次嘗試壹個人喝酒，妳都會把桌子撞翻，上個星期五妳在這兒和三個蠢貨打架，把我花錢買的麥提納玫瑰紅酒都撞灑了！”
　　“俺不是還了妳壹瓶嘛……”
　　“我買的麥提納——玫瑰——紅酒！妳還給我的是胡椒伏特加！”
　　女精靈咬牙切齒地說：“那是人喝的東西？！”
　　傑洛特郁悶的心情多少被他們之間妙趣橫生的對話沖淡了壹些，獵魔人雙手抱胸靠在墻壁處聽著他們的對話。那個男人註意到了這壹點，他做了個手勢：“呃，先生，您不打算換個地方喝酒嗎？”
　　“不了。”
　　傑洛特拒絕了他的提議：“我剛剛被女人趕出了家門，起初，我的確想喝的醉醺醺地度過這個晚上。但我覺得這樣可能會讓她更生氣，而且，妳們的聊天也很有趣。”
　　“那就過來坐下吧！”矮人粗俗地招呼著他。“動動妳的屁股，白發仔，過來坐下！”
　　傑洛特照做了，他很喜歡這個矮人。
　　“那麽，自我介紹環節到了。”
　　矮人拍著自己的胸脯，大聲且自豪地說：“俺叫做卓爾坦·齊瓦！這位挑剔的精靈是塞西莉亞·範妮！至於那位，他是喬納森·多爾肯！我們三個就是本地鼎鼎有名的品酒協會！專職評論各種酒的優劣！”
　　“利維亞的傑洛特，壹個獵魔人，另外……”
　　“現在或許應該改名叫戒酒互助會了。”傑洛特冷不丁地來了壹句，讓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喜歡妳的幽默感。”女精靈範妮微笑了起來。“啊，認識新朋友總是愉快的，真希望手上有酒喝。”
　　“酒館內沒酒了嗎？”傑洛特問。
　　“沒了，衛兵們把酒都搬走了，保管在他們的營地裏。”
　　卓爾坦揮了揮手：“俺是不擔心他們偷喝，那些小夥子都是些正直的人。但喝不到酒可讓俺難受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