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

　　三輛篷車圍繞著壹片空地，馬匹在壹邊吃草。人們圍著火堆或坐或站，火星從木柴之間迸射而出，有些撞在了圍繞著火焰的石塊上，有些則隨著微風緩緩飄蕩。
　　天邊掛著壹層薄薄的微光，淡淡的紅色與紫色混雜在壹起，看上去像是女人嘴上的口紅。
　　然後，壹個真正的，絕美的女人擦著同樣顏色的口紅從壹輛篷車中走了出來。她的十指帶滿戒指，臉色蒼白，唇邊始終掛著壹抹微笑。紫羅蘭色的長發隨意的披散著，長裙在地面上蠕動，兩只赤足踩在草地之上。
　　女人緩緩地鞠了壹躬。
　　“歡迎，歡迎——諸位，很高興妳們能來觀看這場特殊的占蔔。”
　　她環顧四周，不少人已經被她的美貌攝取了心智。人類是視覺動物，她很美，而傍晚這樣曖昧的時刻更是讓她美到了極致。有些男人光是被她看上壹眼就下意識露出了癡呆的微笑。
　　女人伸出手，手指不經意間劃過胸口露出的大片乳白，她深入，然後拿出壹張卡片。上面壹片空白，卡片的邊角有著金線，看上去有種低調的奢華。
　　“那麽，有哪位男士自願上來幫我壹把的？”女人掩嘴微笑。不需她多說什麽，很快，在場的男人差不多全都舉起了手——順帶壹提，在場的只有男人。
　　她貌似隨意地挑選了壹個身材魁梧的金發男人，他興奮地揮了下手臂，走上前來。摘下自己帶著的牛仔帽，拘謹而禮貌地結巴著：“女，女士，我能為您做什麽？”
　　“是我能為您做什麽，親愛的。”她彎起眼角，吐氣如蘭。“這是壹場占蔔——握住這張卡片，好嗎，親愛的？”
　　男人立刻握住了它。
　　“很好，親愛的。”
　　女人溫柔地擡起手，用自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後攥緊。卡牌開始扭曲，緊接著，煙霧從男人的指縫中升起。他瞪大眼睛，聞到某種古怪的氣味。過了壹會兒，女人松開了手，示意他也可以松開手了。
　　他打開手掌，發現那卡牌被揉成了壹團，靜靜地躺在他的手掌中間。
　　女人拿起它，對準其輕輕吹了壹口氣。剎那間，萬千火星從她雙唇中間綻放，卡牌化作壹朵火焰的玫瑰，在空氣中自由的飛舞。它繞著場地飛行壹圈，在人們的驚呼與吶喊中回到了女人手裏。
　　她握著玫瑰，美貌卻更盛這朵火焰的玫瑰。
　　“那麽，親愛的。”
　　她微笑著將玫瑰別在耳後，望著魂不守舍的男人，輕輕地向前壹步，在他的耳邊拿出了壹張卡牌。邊框繡著金線，已不再是空白的模樣，壹個穿著黑袍的男人在其上背對著所有人。
　　“這真是太神奇了，女士。”男人由衷說道。“這是魔法嗎？”
　　“這可算不上魔法，親愛的。”女人咯咯而笑。“只是壹次失敗的占蔔而已，我本想占蔔妳的未來，但他阻止了我。”
　　“轟隆——！”
　　閃電劃過天空，溫和的天氣在剎那間轉變成了暴雨，烏雲遮蔽天空，最後壹絲光亮也被吞噬。
　　女人依舊帶著微笑，她擡起頭，做了個手勢。那些被邀請過來參加演出的男人統統昏倒在地，隨後被泥土吞沒，借由土地之靈的力量送回了他們自己的家中。
　　她握著那張卡牌，將其扔在地上。壹只蒼白的手從卡牌內伸了出來，恰逢此時暴雨傾盆而下，而何慎言撕裂了卡牌，鉆了出來。
　　“好久不見，占蔔女士。”他禮貌地朝她點點頭。“希望我沒有打擾到妳的小小樂趣——嗯，妳專找年輕強壯的男人占蔔的興趣還沒消失啊。”
　　“妳已經打擾到我了，不可言說之黑。”
　　占蔔女士翻了個白眼，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暴雨從她頭頂劃過，卻沒有壹顆雨滴打濕她的頭發：“我本想在占蔔完成後和他們好好玩上壹場……二十個男人應該足夠我爽壹會兒了。”
　　“其他的占蔔師壹般是收錢，像妳這樣貪圖肉體樂趣的實在不多。”何慎言不動聲色地說。
　　“人人都有不同的興趣，倒是妳，親愛的黑。為什麽妳從來不對我動心呢？妳明明是個正常的男人，難道我不美嗎？”她不解地眨著眼睛問。
　　“妳很美。”
　　法師點了點頭：“敘舊就到此結束吧，有些話我還是不說為妙，免得妳再次生氣。”
　　“妳已經說了。”占蔔女士面無表情地說。“而且，憑什麽只有妳們男人可以壹直和不同的女人發生關系？我有使用我身體追求快樂的自由！”
　　“……”
　　何慎言嘆了口氣。
　　占蔔女士是世界上許多吉普賽人中較為強大的那個，但她卻非常不合群。實際上，所有的吉普賽巫師都避她不及。因為這位女士對某種事情上癮，癮頭甚至大得可怕。不少吉普賽人認為她給他們蒙羞。
　　“我無意和妳辯論這些，占蔔女士。我只想問妳壹個問題，兩年前的巫毒教與吉普賽人沖突妳在場嗎？”
　　“我在場，該死的，妳幹嘛非得問這個？”
　　她叉著腰，再次翻了個白眼：“我本來還在和他們中的壹些年輕小夥子享受呢，結果那幫巫毒教瘋子就沖了進來。我衣服都沒來得及穿，他們就說，這裏不再歡迎我了。”
　　“也就是說妳當時在場。”
　　何慎言點點頭，精神力觸須開始掃描她大腦中的記憶，與此同時，他問道：“那麽，妳認識這個人嗎？”
　　壹抹光亮從他的右手手指之上綻放，壹個醜陋但強壯地不像話的男人出現在壹旁的草地之上。手裏還拎著壹個骷髏。
　　“不認識。”占蔔女士回答。
　　但妳的記憶可不是這麽說的。
　　法師微笑起來，再次牽動手指，雷電從占蔔女士頭頂劈下，於瞬息之間將她電倒在地。電流沒有殺死她，卻在壹點點殺死她感受快感的能力。她驚恐地倒在地上，瞪大眼睛看著何慎言。
　　“讓我給妳解釋壹下，占蔔女士。我不會殺妳，畢竟妳沒幹什麽壞事。但妳在對我說謊，而妳試圖隱瞞的事關系到我們世界的安全，所以，我不得不剝奪妳感受快感的能力——只要妳告訴我實話，我就將這份能力還給妳，怎麽樣？”
　　“妳不是已經看過我的大腦了嗎？！為什麽還非得要我說出來？！”
　　“噢，妳知道？”
　　“廢話！妳對每個人都是這麽幹的！妳這個瘋子！”
　　她怒罵道：“只要我們有壹點反抗，妳就開始搜查記憶，這就是為什麽妳當不上至尊法師！”
　　“我不太同意妳的話，占蔔女士。”
　　斯特蘭奇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何當不上至尊法師是因為他心太狠，而這個職位需要壹點點的人情味。剛好我比他軟弱壹些，所以我當上了。”
　　他走到占蔔女士面前，嚴肅地看著她：“但我得告訴妳壹件事，占蔔女士，有時，我的心也非常狠。”
　　“說出來。”
　　何慎言在壹旁輕聲說道：“親口說出來，占蔔女士。我想聽。我猜妳知道理由。”
　　她開始顫抖，眼淚打濕了妝容，雨水觸碰到了她的身體，打濕衣服，頭發。使她看上去再無半分優雅與美麗，而是像壹副破碎的畫。
　　“不，不……妳不能這麽做，我沒有幹任何違反法師守則的事。妳看過我的記憶，何慎言！妳看過！妳知道我說出真相會怎麽樣！”
　　她幾乎是在尖叫：“我不想死！”
　　“妳不會的。”
　　何慎言蹲下身，輕柔地擡起手，抹去她眼角的眼淚。隨後溫柔地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他看著她噙滿眼淚，飽含恐懼的雙眼，露出了壹個平靜的微笑。
　　“妳不會死——我保證。”
　　在長達兩分鐘的對視過後，她屈服了。
　　占蔔女士顫抖著說出了壹句話：“我認識他。”
　　然後，她的頭顱炸開了。
　　美貌消失，只剩血肉與骨頭的碎片在脖頸的斷口處殘留。鮮血噴湧而出，就在它們即將沾到何慎言的衣服上時，他松開了手。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
　　“妳還要看到什麽時候？”他問斯特蘭奇。
　　繃著臉的斯特蘭奇沒說話，他雙手交叉，胸前的阿戈摩托之眼發出壹聲嗡鳴，綠光綻放，時間倒轉。她的頭顱再度恢復，臉上卻還殘留著恐懼。
　　“我剛剛——我，我是不是死了壹次？”她結巴著問，眼淚奪眶而出。
　　“是的，妳死了壹次。但妳沒死，就像我保證過的那樣……嗯，所以，這個男人有能力在妳的腦子裏設下壹份觸發式的詛咒。”
　　何慎言瞇起眼，開始旁若無人地進行推論。
　　“他很醜，醜的非常特別。他會巫毒教法術，堪稱教科書，但他是個吉普賽人，而且帶著壹群沒人認識的吉普賽人……考慮到維度聯系變得緊密這壹原因，我覺得我可以做出壹個非常合理的推論，斯特蘭奇。”
　　斯特蘭奇閉上了眼睛。
　　“別告訴我他來自平行宇宙。”斯特蘭奇的聲音細如蚊吟。“我可不想再處理壹次了。”
　　“再？”
　　“是啊，再。”
　　他睜開眼睛，表情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