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愚蠢之人

　　普雷西典沒什麽防禦措施——又或者說，那些無處不在的參天巨樹便是這裏的防禦措施。法師能看見上面被隱去的防禦性法術，出於禮貌，他沒有直接上手分析。只是單憑眼睛分析，甚至沒有用精神觸須去進行觸碰。
　　得到的結論沒有超出他的預料太多，那法術能將樹木轉化為某種具有自我意識的守衛，對付壹般人倒也夠用了。
　　走過壹道上百米高的巖石大門，說是大門其實不太恰當。那只不過是壹整塊中間被挖出了空洞的石頭而已。表面有著斑駁的痕跡，經過了無數歲月的敲打卻依然堅固。
　　在那之後，便會進入到壹片山谷。這裏的建築大多都是木制的，街上的行人大多以僧侶為主，他也看到不少身上冒著熒光的艾歐尼亞修行者。
　　母狼變得小心又謹慎了起來，她牢牢地跟在法師身側，不敢離開半步。毛茸茸的尾巴在何慎言的小腿上壹掃壹掃的。沿街有許多叫賣的商人，大多都是賣的手工制品，他不止聽見壹個商人吹噓自己的手鏈之類的物品有多麽靈驗，乃是高僧開光過的物品。
　　但實際上呢？那只不過是壹串劣質的手鏈罷了。別說具有魔力，法師甚至懷疑這東西買回去帶不了多久就會壞掉。但他們的生意依舊非常好，畢竟，普雷西典出於納沃利，這裏是艾歐尼亞的中心地帶。而普雷西典又是全艾歐尼亞人的聖地。
　　每天都會有數不清的人長途跋涉來此，或是進入高等學府研習知識，或是在那片魔法花園中進行冥想。但有更多人只是為了來這兒見上聖地壹面，普雷西典不會辜負他們，這裏值得他們的長途跋涉。有許多人光是在山谷上看見下面的景象便會流下淚來。
　　不過，種種這些其實都與何慎言沒什麽關系。他沿著街，壹路走到這座城市的另壹扇大門，其後便是魔法花園了。但在離花園不過十步之遙時，他卻停住了腳步。
　　法師回過頭，他瞇起眼看向某個方向。
　　動物往往比人類更能感到危險的來臨，就好比現在的母狼。隨著何慎言表情的變化，她立刻趴在了地上，頭也不敢擡起，身體不住恐懼的顫抖著。
　　“看來我們的會面要推遲了。”
　　何慎言對花園中的某個意識說道，那個意識以蒼老的聲音回應：“我看見妳的心中滿是憤怒……是什麽事能讓妳如此生氣？”
　　“壹些愚蠢的凡人以為自己在行使正義罷了。”何慎言冷冷地回答。
　　那個意識嘆息了壹聲：“我們雖然素未謀面，但我能聽見風中的囈語。土地中的魂魄們都對我說著妳的大名，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妳壹定很受他們喜歡，如果能讓妳說出這樣的評價……他們壹定是做了什麽非常可惡的事。”
　　“談不上可惡——只是單純的愚蠢，但問題在於，我無法容忍愚蠢。”法師輕輕地說道，他低頭看向害怕的母狼，輕輕撫摸了她的腦袋壹下。繼續對那個意識說道：“能請妳幫我壹個忙嗎？”
　　“我很樂意。”
　　“幫我照看她壹會……就壹段時間，不會太久的。”
　　何慎言蹲下身，他看著這頭明明害怕的要命，卻依然不肯離開他的母狼，輕聲說道：“妳想要壹個名字嗎？”
　　空氣中的魔力開始凝結，震動。不少在寺廟中前行修行的僧侶突然感到壹陣眩暈，他們在驚恐中跪倒在地，認為是艾歐尼亞古老的自然之靈在發怒，並向其祈求寬恕。
　　母狼卻沒感到害怕，她直起身。這頭狼的身姿矯健又高貴，野性和優雅在她身上並存。潔白而富有光澤的毛發在微風中輕輕鼓動。她低下頭，低沈地嗚了壹聲。
　　“很好。”
　　法師的聲音逐漸遠去，他連身形都逐漸變得淡薄起來。母狼聽見他的最後壹句話：“……等到我回來，妳會擁有自己的名字的。”
　　……
　　首先是憤怒，然後是畏懼。
　　在看見那些染血的屍體後，拉查不可避免的讓這兩種情緒在自己的大腦裏翻騰。
　　即使是在他做過最可怕的噩夢之中，拉查都未曾見過如此可怖的畫面。相比起他眼前那成排的屍體，就連被惡鬼吃掉都顯得像是個好死法了。至少被惡鬼吃掉不是被自己的同類在睡夢之中毫無理由的殺死。
　　他與那些僅剩的村民站在村口，面前是剩下所有人的屍體。拉查的雙手與臉上滿是鮮血，已經結成塊了。他們剩下的三個人花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其他人都拖到白布上。為了尊敬死者，他們做了壹副擔架，壹個壹個的運到村口。
　　“我不明白……到底有誰會做這種事？”
　　壹個年輕的小夥子站在拉查身邊，他顫抖著問拉查，隨後便開始默默流淚。而拉查與他有同樣的沖動，那些往日活生生的人此時全都變成了冰冷的屍體躺在地上，不管男女，不管老少。就連半個月前剛剛三歲的那個鄰居家的孩子都沒能逃脫毒手。
　　拉查唯壹能安慰自己的是，至少她走的沒有痛苦，面容很安詳。
　　拉查轉身離開，另外壹個年長的男人叫住了他。他便是那個孤僻的漁夫：“妳要去哪兒？”
　　“去找行省裏的長老——我也不知道，不管誰都好，這件事必須被解決。”他的雙眼中帶著血絲，他聲音嘶啞，看上去搖搖欲墜。
　　漁夫搖了搖頭：“不，妳現在需要的是休息。拉查，如果妳現在出發，妳會累倒的。”
　　“我不在乎，”拉查高聲說道，壹種比黑暗更深沈的憤怒擊倒了他，但那正是他想要的，他說道：“難道妳們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壹樣，繼續在村裏生活下去嗎？每天早上醒來，看著他們空蕩蕩的房子，難道妳們的良心能忍受那種煎熬？！”
　　“他們是被人殺死的！”拉查的聲音像是在咆哮，他揭開蓋住屍體的白布，像是揭露真相壹般指著他們屍體上的刀痕，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