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情報換丹藥

　　夜，星月黯淡，濃霧籠罩。
　　許七安背著鐘璃，在高空俯瞰京城，這座天下第壹大城靜靜的蟄伏在黑暗中。
　　城墻的馬道上每隔二十步設立壹個高架火堆，用來照明。再加上皇宮、皇城、內城等地的燭火，竟頗為璀璨。
　　“真漂亮。”趴在他背上的鐘璃喃喃道。
　　“司天監的八卦臺，看不到這樣的夜景？”許七安笑道。
　　“看不到這麽漂亮，而且，老師夜裏要觀天象，這個時間壹般不允許我們上八卦臺，采薇除外。”鐘璃遺憾道。
　　“為什麽采薇可以？”許七安詫異。
　　“也許是因為她最小最笨，所以老師格外偏愛。”鐘璃猜測道。
　　……妳在說采薇的壞話？沒想到妳是這樣的鐘璃。額，但以這位倒黴五師姐的性格，說的應該是實話……看來采薇腦瓜不太聰明是司天監公認的。
　　心裏想著，許七安轉移話題，低聲道：“我夢裏看過壹個城市，每逢夜裏，便有壹盞盞燈在街邊點亮，迤邐盤繞在城市的每壹個角落。
　　“我夢裏看過壹個城市，遍布著觀星樓這樣的高聳建築，散發著顏色各異的光芒。
　　“我夢裏看過壹個城市，會發光的馬車在街上穿梭，整座城市璀璨又炫目，燭光徹夜不息，直到天明。”
　　鐘璃聽的有些癡了，喃喃道：“那壹定是仙境。”
　　許七安沒有回答，笑了笑，笑容裏有著眷戀和悵然。
　　飛劍和紙鶴沒有立刻降落，而是在外城空中盤旋了片刻，這類似於敲門，給司天監的術士或京中高手反應的機會。
　　讓他們知道來者不是敵人，而是自己人。
　　倘若乍乍呼呼的降落，不打招呼，那麽京城高手很可能會應激出手。
　　飛劍和紙鶴在距離城門口不遠的僻靜小巷降落，眾人拱手告別，昏迷中的麗娜被金蓮道長帶走了，暫時由他來看護，畢竟金蓮是天地會的扛把子。
　　這個責任理當由他來擔。
　　許七安背著鐘璃走向城門口的守衛。
　　那裏栓著壹匹身形矯健，曲線曼妙的駿馬。
　　昨夜與金蓮道長等人壹起出城，他把小母馬也帶上了，途中轉交給巡邏的禦刀衛，讓他們幫忙寄放在城門口，由守城的士卒看管。
　　“小母馬，妳的針男人回來了。”
　　許七安摸了摸小母馬的脖頸，解開韁繩，與鐘璃騎馬返回內城。
　　從外城門到內城許府，走路得走到半夜，還是騎馬比較快，許七安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
　　使用自己銀鑼的特權打開內城的城門，返回許府已經是深夜，鐘璃簡單的洗漱了壹下，用許七安給的木棍給自己正骨。
　　“很抱歉，都是我的錯，妳本來可以不受這個苦。”許七安愧疚道。
　　“明日帶我回壹趟司天監，老師會替我治好腿傷。”
　　鐘璃低著頭，揉著腿，小聲說：“我要借妳氣運規避厄運，自然也得給予回饋，用妳的話說，這是等價交換，煉金術不變的法則。”
　　“鐘師姐通情達理，真是太讓人感動了……嗯，鐘師姐困嗎？”
　　鐘璃搖搖頭。
　　啪！許七安把壹本空白的冊子放在她面前，道：“不困的話就幫我碼字吧，我把師姐妳從襄城背回京城，很累的。等價交換，煉金術不變的原則。”
　　鐘璃懵了。
　　許七安壹邊倒水研墨，壹邊催促道：“快點，我答應過公主，要給她送話本。我都已經鴿了她壹天。”
　　“哦……”
　　鐘璃弱弱的應壹聲，壹撅壹拐的走到桌邊坐下，挺直腰桿，握住許七安遞來的毛筆。
　　……
　　次日，許七安穿戴整齊，綁上銅鑼，掛好佩刀，送鐘璃回娘家。
　　目送鐘璃進了觀星樓，許七安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亢長的吟誦聲：
　　“海到盡頭天作岸，術道絕頂我為峰。”
　　楊師兄換口頭禪了？不是，妳在觀星樓底下說這樣的話，有考慮過監正的感受麽？許七安揚起熱情的笑容，回身說道：
　　“楊師兄，找我什麽事？”
　　“妳昨晚似乎出了些問題，需要我幫忙處理壹下嗎。”楊千幻幽幽道。
　　許七安有種脊背壹凜的感覺，瞇了瞇眼，瞳光銳利的盯著楊千幻的背影。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指的是我昨日在古墓中攫取的氣運？不可能，楊千幻怎麽可能發現我古怪氣運。
　　驚疑不定之際，只見楊千幻負手而立，說道：“我只是幫老師傳話。告訴我妳的想法，我去回復。”
　　我的想法就是揍妳丫壹頓！！
　　許七安嘴角壹抽。
　　“不出意料，也許我昨晚回京時，監正就在八卦臺看出我的異常，不用懷疑，壹個登高望遠的壹品術士，不可能直到現在才發覺。
　　“監正讓楊師兄給我帶話，也就是說，他為我屏蔽的天機已經失效？是昨日收了氣運沖擊的緣故？
　　“那我肯定拒絕啊，度厄羅漢回西域去了，我還有什麽理由去承受404大法？這段時間我每去壹次勾欄，心裏都在滴血。不能白嫖的人生毫無意義。”
　　想到這裏，許七安給出自己的答復：“不用了，替我謝過監正。”
　　壹夾小母馬，噠噠噠的跑開。
　　趕往衙門的路上，沐浴著清晨朝陽的許七安，突然看見前方壹輛馬車失控，拉車的馬匹似乎受到了刺激，狂性大發，橫沖直撞。
　　車夫竭力阻攔，猛拉韁繩，始終無法阻止馬匹。
　　馬車失控的沖撞路邊的壹位稚童，他正蹲在路邊玩耍，母親在旁邊的攤子挑廉價首飾。
　　異變突發，誰都沒能反應過來，年輕的母親聽見路人的驚呼，壹扭頭，看見壹輛馬車直沖兒子而去。
　　當即發出驚懼的尖叫聲。
　　就在這時，壹位穿打更人差服的年輕人，鬼魅般的閃現，探出手按在馬匹的額頭。
　　“律律……”
　　馬匹嘶吼著，前蹄跪倒，而那位打更人差服的年輕人，紋絲不動。
　　“多謝大人相助，多謝大人相助。”
　　年輕的母親抱住兒子，喜極而泣，不停的躬身致謝。
　　眼見這壹幕的行人，爆發出響亮的叫好聲。
　　“這不是許大人嗎？這不是咱們大奉的英雄嗎。”
　　有人認出了他，驚喜地喊道。
　　聞言，又有圍觀過鬥法的路人百姓認出了許七安，高呼道：“沒錯，是許大人，是許大人。”
　　這下子，沒看過鬥法的百姓，也知道這位出手救人的俊俏銀鑼，便是鬥法中出盡風頭，打壓佛門囂張氣焰的英雄。
　　原來我已經這麽受歡迎了嗎，這麽受京城百姓愛戴了……許七安唏噓著，拱手示意，騎上小母馬離開。
　　身後，高呼“許大人”的聲音遙遙傳來，經久不息。
　　“這就有點爽了，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裝逼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許七安心說。
　　但接下來，他又遇到了壹起稚童走丟事件，為防止遇到人販，他在原地等待孩童家人找來，收獲了滿滿的感謝和路人的稱贊。
　　壹起老奶奶過馬路摔倒，無人攙扶事件。許七安作為五好青年，遇到這樣的事情自然責無旁貸，收獲了老奶奶的感謝和路人的稱贊。
　　而後，許七安意識到了不對勁：“為什麽我走到哪裏，逼就裝到哪裏，這不科學啊。扶老奶奶過完馬路，是不是還要幫秋家小姐捶李復？”
　　念頭閃過，果然看見街邊沖出來壹個披頭散發的婦人，哭唧唧的。
　　身後追出來壹個漢子，揚起巴掌就打，嘴上怒斥：
　　“打死妳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打死妳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老子這就寫休書……”
　　不對勁……許七安調轉馬頭，壹抽小母馬的臀兒，噠噠噠的往司天監方向趕。
　　路上，他沈下心來想了想，有了壹個較為合理的猜測。
　　原本體內的古怪氣運，隨著他的修為提升，緩慢蘇醒，是壹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因此外在的體現是撿銀子，從壹錢到五錢……
　　現在，攫取了玉璽中的氣運，宛如拔苗助長，氣運失控了。
　　“鐘璃厄運纏身，時刻要防備突如其來的意外。而我是氣運纏身，所以我要時刻防備突如其來的裝逼事件……這可不是好事啊。而且，我不確定這些意外事件是本來就會發生，還是因為我的出現，才刻意發生，目的就是為了讓我裝逼（獲取聲望）？”
　　想到這裏，許七安心裏自嘲了壹聲：以後我可以寫壹本書，叫《我真沒想要裝逼》
　　快馬加鞭的返回司天監，還等下馬，身後傳來亢長的吟誦聲：
　　“大鵬壹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余音中，壹塊紫玉飛到許七安面前，懸空不動。
　　楊千幻道：“老師讓我交給妳的，他說妳會有些小麻煩，這塊玉佩可以解決。”
　　這塊玉佩能屏蔽我的氣運？接過玉佩審視，此玉狀如圓盤，許鈴音手掌那麽大，觸手溫潤……許七安心悅誠服：
　　“監正真乃神人也，他早知道我會回來。”
　　楊千幻聽了，搖搖頭：“不，是之前就交給我的。”
　　“？”
　　許七安的表情凝在臉上：“那妳剛才為何沒交給我。”
　　楊千幻理所應當地說道：“最重要的東西，自然要留到後面出場。正如英雄總是出現在危急關頭。”
　　我受不了了，監正快幫我打死這家夥……許七安心裏問候了壹百遍楊千幻的祖宗十八代，黑著臉，揚鞭而去。
　　……
　　德馨苑。
　　許七安和懷慶公主列案而坐，手裏捧著熱茶，裊裊蒸汽鋪在俊朗的臉龐，許七安說道：
　　“聽說殿下通讀史書，才華不輸兒郎。”
　　懷慶雙手交叉疊在小腹，腰背挺直，清清冷冷的反問：
　　“不輸兒郎？”
　　那雙秋水般清澈明麗的眸子，審視了許七安幾秒。
　　“是卑職形容的不夠恰當，不輸狀元郎。”許七安笑道。
　　懷慶沒再說話，伸出廣袖中的玉手，捧著茶杯喝了壹口，道：“有何事請教？”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許七安道：“殿下可知大梁王朝？”
　　襄城外的古墓探索，屬於天地會內部的幫派任務，身為魏淵安插在天地會內部的二五仔，許七安理當向上峰匯報此事，但因為玉璽氣運的事，他打算隱瞞。
　　“以‘大梁’為名的王朝有三個，最早的，距今大概有三千多年，最近的，則是大奉立國後，前朝余孽在巫神教的扶持下，建立了壹個短暫的大梁。十八年後被高祖皇帝所滅。”
　　懷慶想都沒想，直接給出答案。
　　“還有沒有更早的？”許七安皺眉。
　　懷慶搖頭。
　　看來官方史書裏確實沒有壁畫所處年代的記載……這個答案意料之中，許七安依舊有些失望。
　　儒家出現之前，人族雖也有記載歷史的習慣，但多繪於壁畫，壁畫不易保存，壹場戰爭下來，可能會毀於壹旦。
　　真正把修書當做傳統，是在儒家出現以後，讀書人開始嘔心瀝血的修書，修史，並將之當成畢生事業，光榮事業。
　　“許大人還有什麽事嗎？”懷慶提醒道。
　　“沒有了……”
　　心裏思考著，許七安下意識的搖頭。
　　“沒有了？”懷慶的聲調微微拔高。
　　“瞧我這記性，說好要給殿下送話本的。”許七安壹拍腦袋，從懷裏取出冊子，放在案上，道：
　　“昨日家中有事，以此耽擱了。殿下等急了吧。”
　　懷慶看都不看話本，淡淡道：“幾個婢子想看罷了，本宮何來‘等急’之說？”
　　“那沒什麽事，卑職就先告退了。”
　　許七安還惦記著去臨安府約會。
　　女人真是麻煩，我都沒時間好好修煉，妳說養那麽多魚幹嘛……想起臨安嫵媚多情的容顏，許七安有些迫不及待。
　　“不送。”
　　等許七安離開廳裏，懷慶提著裙擺起身，徑直走到桌邊，有些急促的拿起冊子，嘩啦啦掃了壹眼，確認量大管飽，她盈盈眼波裏閃過欣慰。
　　……
　　靈寶觀。
　　壹只橘貓輕盈的躍上圍墻，掃了壹眼幽靜的小院，從墻頭撲了下來。
　　它翹著尾巴，穿過鵝卵石鋪設的小徑，來到靜室門口，擡起爪子，敲了敲門。
　　格子門自動敞開，洛玉衡清冷的聲線傳出：“妳又來我靈寶觀作甚。”
　　“唉！”
　　橘貓嘆息壹聲，震蕩空氣，傳出滄桑的聲音：“師妹，江湖救急，我肉身快不行了。”
　　“我覺得妳挺喜歡現在的肉身。”洛玉衡揶揄道。
　　“師妹莫要信口雌黃。”橘貓有些生氣，義正言辭道：“我輩人士，行事不拘小節。”
　　“廢話少說，什麽事。”洛玉衡不耐煩了。
　　橘貓臉上露出人性化的笑容，厚著臉皮說：“想向師妹討要兩粒血胎丸。”
　　洛玉衡嘆息壹聲：“我只是壹個蠱惑君王修道，禍亂朝綱的紅顏禍水，我的丹藥，都是民脂民膏。師兄不怕吃了以後，業火灼身，身死道消？”
　　這小氣又記仇的女人……金蓮道長沈聲道：“師妹此言差矣，元景帝欲修道，與妳何幹？換了心術不正之人做國師，那才是真正的禍亂朝綱。
　　“師妹這是心系天下蒼生，才接了國師之任，親自盯著元景帝。不然，朝廷早亂了。”
　　洛玉衡幽幽嘆息：“要是天下人都如師兄這般看的清，看的明，那該多好。其實妳說的對，既然借了朝廷氣運修行，遭口誅筆伐也是應該。”
　　“那，那血胎丸……”
　　“壹枚血胎丸，三十八兩黃金。念在同門之情，我便為師兄抹去零頭，給個六十兩黃金吧。”
　　貧道要是有那麽多銀子，找妳幹嘛！！
　　金蓮道長貓臉僵硬。
　　沈吟片刻，金蓮道長翻過門檻，進入靜室，看著盤坐在蒲團的絕色美人，商量道：
　　“我用情報，換取血胎丸。”
　　洛玉衡沒有睜眼，五心朝上，精致的臉蛋如玉雕，紅唇輕啟：“師兄情報雖多，可我不感興趣。”
　　橘貓碧瞳幽幽的盯著她，道：“如果是許七安的呢？”
　　洛玉衡立刻睜開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