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3章 我來了

　　這還是她第壹次試圖通過人偶與它背後的主人取得聯系。在等了壹會兒以後，林三酒將長方形臉半拖半拽得拉出了工具間；她在明亮的光線裏瞇起眼睛，仔細打量了他幾眼。
　　壹對上那雙毫無光澤、塑料般的眼珠，她就在心裏嘆了口氣，用指節重重地在他額頭上壹敲：“怎麽回事！”
　　長方形臉只是麻木地望著她。
　　“不是說每壹個人偶妳都可以感覺得到嗎？”林三酒抓著他的領子壹陣搖晃：“把妳的精力集中在這裏——這裏！妳天線壞了啊？餵！”
　　這句話話音未落，長方形臉上忽然像是壹層冰殼綻裂了似的，化開了生動的神色；他的目光剛壹聚焦在林三酒臉上，立刻像是看見了什麽臟東西壹般，眼珠往上壹翻——這種混雜著嫌棄厭惡和煩躁的神色，她至少見過數十次了；但她還是頭壹次像現在這樣，居然帶著感激地松了口氣。
　　“我正找妳呢，”她忙壹松手，沒話找話地說：“……沒想到妳人偶的面部表情還挺靈活的嘛。”
　　仿佛看了她壹眼就不想再看了似的，長方形臉上的神色又壹次消失了，只剩下了壹片空白。他轉過身，朝林三酒招了招手，邁步就走；她趕緊跟上去，跨過地上奄奄壹息的圓臉男人和從他身下漸漸漫開的血泊，跟著長方形臉壹路避開耳目，再次走進了升降梯。
　　如何從升降梯中走出去，成了壹個新的難題。
　　還不等它停穩，林三酒就能聽見越海號第二層中隱隱約約的喧雜人聲了。兩個多小時過去了，不知道又有多少進化者都聚集在了這裏——她的中年男人面具已經被不少人所熟悉了，想要不被懷疑地走進外頭的人潮，她必須得想辦法來壹個截然不同的偽裝……
　　“等等，”升降梯停穩的時候，她忙拉住了人偶：“先別出去，給我兩分鐘。”
　　畫師又壹次被叫出來的時候，看上去簡直像是剛睡醒壹般茫然。他剛抱著作畫工具原地轉了壹圈，就被林三酒按住了，隨即從他懷裏迅速抽出了畫筆和顏料。
　　人的面部五官所形成的辨識點，其實是很容易改變的。擅於化妝的女性更明白這壹點：哪怕只是稍微調整壹下眼線的高低弧度，就能讓人變換壹個眼型。
　　對著升降梯門上模糊的倒影，林三酒用厚厚的藍色顏料塗滿了整張臉，用它徹底蓋住了眉毛，嘴唇也與周圍膚色融為了壹體，好像只剩下眼睛和鼻子了；在具有個人特色的特征從臉上消失了以後，她又蘸了鮮黃顏料塗滿了面中部——眼睛是沒法塗掉的，所以她幹脆用它們下方塗上大塊鮮艷色彩、攪亂視覺重點，讓人壹眼瞧上去，根本不清楚她到底長什麽模樣。
　　怪是怪了點，不過好在十二界裏魚龍混雜，比這更怪的裝束也有得是。在她披上長袍遮住體型以後，壹時間連性別都看不太出來了，但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像是壹個十二界居民。
　　“走吧，”林三酒自己都不認得倒影中的藍臉人是誰了，“快點，我們還要去找波西米亞。”
　　波西米亞可能已經在這壹片人群中等著她了……當她隨著長方形臉走進人潮中時，林三酒壹邊掃視著身邊每壹張臉，壹邊暗暗想道。
　　聚集在這兒的進化者們以小組為單位，似乎都負擔了不同的職務和領域；最外圍的顯然是醫護、後備和物資支持，越往裏走，戒備就越發森嚴，幾乎每條長廊中都有壹個小組看守——走了才不過幾分鐘，二人就被攔住了。
　　“哪個小組的？”壹個身材豐滿的女人板著臉問道。她身後不遠處，四五個進化者各自占據了通道上幾個要點，目光來回在他們身上掃了幾圈。
　　林三酒的右手在長袍下微微壹動，手心裏就捏住了壹張卡片。她還不知道人偶師到底在哪兒，在靠近他之前，她希望盡可能不要過早引起註意；想到這兒，她壓低了聲音，用沈沈的嗓子說：“……我們是前頭封鎖小組的。”
　　豐滿女人頓時揚起了壹邊眉毛，然而還不等她臉上的狐疑神色完全浮起來，長方形臉忽然往前邁了壹步，壹拳砸進了她肚子裏。林三酒沒忍住倒抽了壹口氣的時候，不遠處的幾個人也立刻做出了反應；他們低喝壹聲，幾步沖了上來，手中的特殊物品都像是從沈睡中醒了過來壹樣，微微泛起了光芒——
　　緊接著壹陣白光閃過，林三酒急忙壹閉眼；等她再睜開眼睛時，眼前通道上已經空空蕩蕩、不剩壹人了。
　　她楞楞地回頭看了壹眼長方形臉。
　　即使只是壹張側臉，她也清楚地看出了那份不耐煩。這些人偶就像是空白的電視機屏幕似的，當人偶師願意的時候，他的意誌就如同圖像信號壹樣出現在這些人偶身上了——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信號”現在不是很穩定，總是來來去去、時有時無。
　　“……妳又把人塞進副本裏去了？”林三酒小聲問道，“但這樣壹來，妳就不能離開這附近了……”
　　長方臉從眼角裏冷冷地瞪了她壹眼，擡起手朝前壹指。
　　“妳就在前面？”
　　長方形臉點了點頭。
　　“妳在前面多遠的地方？中間有多少人？”
　　長方形臉皺起眉頭，只是狠狠地用手指點了點前方。
　　“妳總會寫字吧，”林三酒壹邊說壹邊在卡片庫裏翻了起來，“我這兒有紙和筆……”
　　她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只見人偶忽然像是斷了電似的，所有表情都在壹瞬間熄滅了——壹眨眼，那張臉上只剩下了組成五官的物質材料，眼睛裏的光芒也重新暗了下來。
　　林三酒壹怔，緊接著就聽見壹陣尖銳的、仿佛金屬被撕裂般的聲音，裹挾著席卷氣流與地板顫動，壹起重重地撞在了前方不遠處的船身上。在隱隱的驚呼與尖叫聲中，她如同被壹盆雪水淋在頭上壹樣，登時反應了過來——人偶師壹定正處於危險之中！
　　怪不得他不能壹直控制長方形臉——
　　在林三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沖了出去，手心裏緊緊攥住了幾張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