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絕境中的終極辦法

　　沒有了頭顱，眼前這個單薄的軀幹看起來就很難和“人類”聯系在壹起了；即使它又邁動雙腿，壹搖壹擺地走遠了——在少了壹個腦袋以後，米姆的軀體似乎正在重新適應自己的重量和平衡。
　　林三酒盯著他漸漸走遠，忽然揉了壹下眼睛——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了，米姆好像在壹眨眼間就跨過了壹大段距離，從集裝箱後方消失不見了。
　　“海馬體不僅僅作用在我們的記憶上，”她還沒理清心中疑惑，斯巴安就低聲開了口，“它還有幫助我們空間定位、方向認知的作用。妳是不是開始出現空間錯位的感覺了？”
　　在磁帶上的錄音裏，林三酒並沒有提及海馬體；想必這是他在壹次次掌握了情況以後，壹次次重新推論出的結果。
　　他話音壹落，後方驀然響起了壹陣槍火聲，重重地撕碎了寂靜。伴隨著母王的嘶叫，大地再次隆隆地震動起來；火光不斷在土腔中閃耀著，晃得周圍壹片光影搖動，明暗不定。
　　“妳也是？”
　　“我剛才也眼花了壹瞬間，很快又正常了。我想咱們的海馬體受損還不算太重。”
　　“這樣下去不行，”林三酒急忙穩住身體，壹邊說，壹邊示意畫師再次把身後戰況畫下來，“萬壹米姆又被吸進去了，我們卻連空間方位都掌握不準，到時——”
　　這個時候，我絕對不能受到傷害！
　　母王的聲音緊壓著她的大腦響了起來，將她後半句話給打斷了。這個時候是什麽時候？林三酒剛剛浮起了這個疑惑，緊接著記憶中卻又成了壹片空白。
　　當她的記憶再壹次回籠以後，斯巴安忽然拍了壹下她的肩膀，指了指前方半側著的畫布。
　　在壹個無頭人影的槍火之下，那只暗紅色的龐大腦子往後退了遠遠壹段距離；它身上的殼打開了壹條裂縫，從中正源源不斷地爬出了壹片片紫黑色長蟲——凝神壹聽，“沙沙”的摩擦聲也正像潮水壹樣從遠方湧了起來。
　　“奇怪，”斯巴安低聲說，“放它們出來幹什麽？”
　　林三酒壹怔，隨即明白了他的疑惑。那些紫黑色長蟲對活人來說固然危險，但對壹個已經失去了頭顱的屍體卻無計可施——就算身體被它們抽幹了，壹具被遙控著的人偶仍然能繼續操作槍炮。
　　槍聲震動著耳膜、火光搖晃著視野，從未有壹刻間斷；很顯然，那些紫黑色長蟲並沒有對米姆造成壹點兒影響。然而窸窸窣窣的爬行聲，卻越來越響亮清楚了，聽起來好像到處都是壹樣——她擡頭掃了壹眼，頓時叫了壹聲：“它們不是沖著米姆去的！”
　　不管是在畫布上，還是在眼前的現實中，那壹片片此起彼伏、蠕蠕爬動的紫黑潮水，正迅速從土腔內壁上蔓延開去；壹眨眼的工夫，土腔就被由下及上地塗抹成了紫黑色，仿佛壹面被噴塗了油漆的墻。
　　“它們在往上爬，目標可能是地面上那些還沒被吸收大腦的人。”斯巴安仰著頭，喃喃說道：“但是母王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急於補充養分？”
　　它此時正在遭受暴風雨壹樣的攻擊，從畫布上來看，它身上已經傷痕累累了，連外殼都被打碎脫落了不少；再怎麽說，母王的優先任務也應該是對付他們和米姆才對。
　　“不管為什麽，”林三酒立即叫出了【龍卷風鞭子】，“我們必須阻止這些蟲子！”
　　在尖銳利風刺耳的呼嘯之中，無數土塊煙塵伴隨著壹片壹片的紫黑色長蟲，壹起被卷入空中，撲簇簇地落了下來。不等那些長蟲挨著地面，幾道銀亮的半月形光芒呼地騰空而起，像巨大鐮刀壹樣彼此交響橫切而過；在光芒劃過的地方，齏粉般的細碎肉渣，像厚霧壹樣撲向了地面。
　　即使在這壹過程中失去了記憶，二人也沒有停下攻擊：即使其中壹人在恍惚之間還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只要瞧見另壹個人的戰鬥，就已經有了足夠的理由加入戰局了。
　　在他們的聯手之下，紫黑色蟲潮幾乎無法在土壁上立足，壹波壹波地脫落下來，重新露出了土壤的顏色。
　　養分，我的養分！
　　母王充滿壓迫感的聲音好像越發沈重了，無聲地震蕩著二人的精神，甚至能讓人的頭腦隱隱作痛。
　　我絕對不能在關鍵時刻被打斷！
　　這壹句嘶吼之沈厲，簡直差點壓斷了林三酒的神經——她眼前晃起了許多金色星點，好幾秒才終於消散了；她搖搖頭，擡起眼睛，目光正好落在了畫師身上。
　　這個人形特殊物品不會說話，此時怔用雙手在胸前拉開了壹張畫，也不知維持著這個姿勢多久了。林三酒從畫上壹掃而過，又猛地擰了回來。
　　“妳看，”她低聲叫了壹句，“畫上的母王……身上是不是多了點東西？”
　　畫布上，在米姆的無頭軀體腳下，此時已經堆滿了厚厚壹層紫黑色蟲屍——看來剛才母王也沒少攻擊他。米姆換了另壹架武器，槍火像無數利齒壹樣，將壹大片暗紅色的大腦外殼都啃噬成了碎片；但真正抓住了她目光的，是母王頭頂上數根細細的白色長條。
　　她忙看了壹眼上壹幅畫。在那張平鋪在地上的畫布裏，母王身上壓根沒有這些白色細條。
　　白色細條兩兩成對，壹共有大約四五對；從畫面上看不出它們到底是什麽東西，只能看出它們從各個角度朝上空伸展出去，唯獨避開了正面對著米姆的那壹個方向。
　　“那是什麽東西？”她怔怔地低聲問道，“看起來，好像正在努力往上伸？”
　　母王剛才說了壹聲“關鍵時刻”——現在是什麽關鍵時刻？和這些白色細長條又有什麽關系？
　　當二人都浮起了疑惑時，土腔中卻漸漸靜了下來。除了壹些零星爬進穹頂的漏網之魚，紫黑色長蟲差不多已經被他們掃蕩幹凈了；母王不知為何沒有回收蟲屍，任它們在地上鋪積成了厚厚的、黏膩的壹片肉泥沼澤。
　　在米姆作為人偶行動於人世上的最後壹點時光中，他仍然在壹下又壹下地朝母王釋放著槍火；他現在用的武器需要不斷裝填炮彈，因此槍炮聲每隔幾秒就會停壹停，然後又孤單地回響起來。
　　轟鳴聲遠遠地在土腔中波蕩開來，壹時間，好像只有那壹個無頭的少年仍然在契而不舍地戰鬥了。
　　壹旦【皮格馬利翁項圈】的時效結束，他就會徹底迎來自己的終點，重新坍塌下去，變成壹具屍體。
　　“為什麽它壹點動靜都沒有了？”斯巴安緊緊皺著眉頭問道。
　　“總覺得這樣的事好像發生過壹次了，”林三酒揉著太陽穴答道，“這種不太妙的感覺……很熟悉。”
　　“讓妳的畫師再畫壹幅，看看現在我們背後到底是什麽情況。”
　　畫師很快就交上了又壹幅畫。他大概是看自己的主人和斯巴安混得熟了，甚至不必林三酒開口，已經主動聽從了他的命令；只是在這壹幅畫上，除了那些細白條伸得更長了、母王又往後退遠了壹點之外，與上壹張沒有太大的分別。
　　不知在第幾次停頓以後，米姆的槍聲再也沒有響起來。斯巴安面色壹怔，什麽也沒說，只是轉過頭，望著畫面陷入了沈默。
　　林三酒咽了壹下幹澀得快要冒煙的嗓子——他們來到香巴拉其實不過半天時間，但感覺上仿佛已經度過了半輩子；當她趕在自己記憶消散前再次倒好錄音帶時，她忽然擡起頭，側耳聆聽了壹會兒。
　　從土腔上方，似乎響起了壹片模糊的、有節奏的低低響聲。
　　她回頭看了壹眼斯巴安。金發男人仍然盯著畫布，或許因為太過專註而沒有聽見。林三酒慢慢站直身體，叫出了【龍卷風鞭子】捏在手裏，盯緊了土腔前方幽幽的黑暗。
　　從那壹片黑暗中探出的第壹張臉，眼神呆滯、面色蒼白。他的下頜骨已經被紫黑色長蟲融掉了，面皮、口腔和肌肉都松松垮垮垂在顴骨下方，隨著腳步壹晃壹蕩。
　　即使半張臉都失去了形狀，林三酒還是認出了他。這是兵工廠的壹個成員，她曾經在空中客車裏見過壹次。緊跟在他身後的人她也認識，正是那個曾經吮了壹下斯巴安手指的女歌手——她仍然穿著那壹件光澤閃閃的絲緞長裙。就這樣，壹張又壹張神色茫然的臉，接連不斷地從黑暗中浮起來，排成壹列長隊走進了土腔。
　　匍匐在地上的人們，此時全部都被召喚下來了。
　　“斯巴安，”她不由叫了壹聲——剛壹轉頭，金發男人卻突然打斷了她：“我明白了！”
　　“什麽？”
　　“我明白母王正處於壹個什麽關鍵時刻了，也明白為什麽這些人會出現在這兒了，”他掃了壹眼迎面走來的長長隊伍，語氣又急又快，“我馬上要失憶了，妳壹定要記好我說的話，把它錄下來！”
　　林三酒匆匆抓起錄音機，才壹按下錄音鍵，他立即接著說道：“母王最大的目標，就是要與它的身體——也就是這個星球連接起來，那麽作為壹個大腦，它要怎麽才能和身體相連？”
　　斯巴安蹲下身，重重點了點畫布上的細白長條：“和我們壹樣，答案是靠神經！”
　　林三酒不由自主吸了壹口氣。
　　怪不得母王不急著對付米姆，米姆能對它造成的傷害有限，它寧可承受壹點輕傷，也要把能量都留存下來供給神經生長。只要連接上了星球，他們二人恐怕活不過壹個呼吸——再卓越的進化者，也抵擋不住千萬噸土壤的活埋。
　　“剛才那些紫黑色長蟲大概就是被母王派出去，吸收這些人大腦的，但被我們給打散了。為了能夠利用他們的養分、盡快生長出神經，於是母王把他們都召喚下來了。”斯巴安語速飛快，每壹個字卻又清清楚楚：“接下來是關鍵——我有壹個辦法，能夠壹舉解決掉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