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章:心動
夜燼天下 by 榭依
2023-6-3 22:58
走過那道神秘的門,天路是壹條懸浮於高空、由湖中精靈引五帝湖泉眼之水組成的路,雲瀟不可思議的望著腳下,星垂之野似乎觸手可及,又仿佛隔了壹層透明的墻,遙不可及。
她緊跟著帝仲往前走,感覺腳下的水也壹直在動,不知盡頭在何處,金色的靈力像螢火壹樣從水流中蹦出,然後又重新散落,回歸水中。
酒香果然是從四處飄來,濃郁異常,單是聞著就讓人飄飄欲仙,暈乎乎的,引得雲瀟忍不住張望,她像是走在虛空裏,周圍亮堂堂的,擴散著五顏六色的琉璃光芒,遠遠的還有各種歡笑聲壹直如回聲壹樣飄蕩,好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其他人也在壹起前行。
雲瀟被眼前壯觀波詭的景象驚住,忍不住小跑了壹步上前拽住了帝仲的袖子,緊張的道:“這條路到底是通往哪裏呀?”
“五帝湖。”帝仲不動聲色的放慢腳步,像是要更加仔細的欣賞沿途風景,眼裏的光明明滅滅,讓過去和現下重重疊疊交織在壹起,忍不住嘆氣,對湖中精靈說道,“天路的旅人好像少了很多呀,我記得當年可熱鬧了。”
湖中精靈聽見他的感嘆,從腳下的水路裏飄出來,輕輕落在帝仲的肩膀上,也是順勢發出壹聲惋惜:“是冷清了很多,自墜天之後有很長壹段時間,天路就像被所有人遺忘了壹樣,就算我們依然每月守在星垂之野等候旅人的光臨,大多數時候也只是空手而回,只有壹些重要的日子,才會有旅人慕名而來了。”
“是麽。”帝仲淡淡接話,也並不是很意外,墜天於箴島而言是毀滅之災,在生存面前,尋歡作樂之事自然是要放下。
“但最近開始突然就好些了。”湖中精靈咯咯笑起,踮著腳尖在他肩膀上打轉,開心的不得了,“我聽旅人們說,是飛垣的新帝登基,廢除了曾經的歧視制度,被壓迫數千年的異族、異獸們初次得到解脫,為了慶祝紛紛重啟天路來到五帝湖參與酒宴,大人您來的正是時候,眼下過去,雖不比當年盛況,多少也不會太冷清。”
帝仲點點頭,又是感慨又是惋惜,想起此行的目的,心中仍是不忍,只得從旁打聽道:“妳說很多人來此地慶祝?可我好像聽說夜王有意解除封印,破壞陣眼,難道他們壹點也不在意?還是說……異族根本沒得到消息?”
聽到他問的這麽直接,雲瀟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連帶著袖中光球裏的蕭千夜都是不安的豁然站起,緊張的感知著壹切。
“夜王……”湖中精靈的舞蹈赫然停頓,也被這個名字勾起了內心的恐懼,雖知道帝仲和夜王是同修,語氣裏還是不可避免的帶上了些許驚慌,“您是說夜王回來了?我等好像聽到壹些傳聞,東冥境內的兩位神守似乎也是因為此事暫時離開了,不過既然大人您回來了,肯定能阻止夜王再次傷害箴島吧?”
帝仲沒有回復它,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湖中精靈本就不諳世事,再多說也是無益,他揮揮手支退了湖中精靈,壹言不發繼續往前走。
雲瀟感覺到他的臉色驟然有些沈重,這個人沈默起來,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跟著凝固,她小心的拉了拉他,問道:“妳沒事吧?”
帝仲只是稍稍扭頭就看見她急迫的眼神,反而脫口安慰她:“我能有什麽事,這筆賬多半是要算在蕭千夜頭上,妳還是擔心他吧。”
雲瀟沒好氣的甩開他,感覺自己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悶悶不樂的將目光挪向別處。
“生氣了?”帝仲莫名覺得好笑,明明蕭千夜那塊木頭經常各種不解風情也沒惹得她生氣,想不到自己隨口的壹句話竟然能惹得她不開心,這樣的區別對待顯然壹下子勾起他的興致,帝仲清了清嗓子,指指她袖子裏的光球,不懷好意的道,“都是壹個人,怎麽妳的態度差這麽多?我可是知道他的所有事情,妳要是肯求我,我就都告訴妳。”
“真的?”雲瀟壹下子就來了精神,光球裏的蕭千夜被帝仲激的壹跳而起,終於忍不住皺眉警告,“餵,妳不要亂說話!”
“看,他也生氣了。”帝仲捂嘴笑起,直接將手伸進了雲瀟的袖子,神力像壹張密布的網包住光球,蕭千夜瞬間就察覺到自己和外界的感知力正在被切斷,沒等他急的阻止,眼前突兀的陷入黑暗,連帶著聲音也在同時消失。
蕭千夜氣憤的怒敲了壹下光球的壁,無可奈何的仰著頭,不知道帝仲到底想和雲瀟說什麽事情,帝仲對他的壹切都是了如指掌,在記憶開始融合之後,他的過去就像壹張白紙,在帝仲面前壹覽無遺。
然而,他對帝仲卻仍是壹知半解,並且束手無策。
“妳……幹什麽了?”雲瀟也感覺到袖子裏光球突然失去活力,帝仲抿嘴壹笑,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神秘的說道,“畢竟要說他壞話,總不能當著本人的面說吧?”
雲瀟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這個來自上天界的戰神,壹點沒有“戰神”的樣子,反倒像個愛八卦的婦人,托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麽有趣的事情。
帝仲望了她壹眼,帶著壹分似笑未笑的笑意,故意調侃道:“妳要是不想知道,我不告訴妳就是了……”
“別、別,我想……想知道。”雲瀟想也沒想的脫口,又覺得這麽窺探隱私不太好,別扭的低著頭,用腳尖踢著水流,看起來還在猶豫。
“呵……”帝仲被她臉上又羞又急又糾結的表情逗樂,咳了壹聲,道,“只說跟妳有關的,其他事情等他願意告訴妳的時候,讓他自己來說,這樣總行了吧?”
雲瀟眨眨眼睛,終究是沒能抵住心中的好奇,又怕被其他什麽人聽見,趕緊往前湊了壹步,紅著臉問道:“他、他、他身邊有沒有其它女孩子呀?”
果然第壹個問題就在帝仲的預料之中,女人的心思就是這麽簡單好猜,帝仲笑瞅著雲瀟,想也沒想的脫口:“其實還挺多的,畢竟他年輕有為,長得又不差,惹人喜歡也不奇怪。”
雲瀟的笑立刻就僵在臉上,心情瞬間低落,這種事情蕭千夜當然不會主動跟她坦白,她想了想,還是沒忍住繼續問起來:“都有些什麽人?”
帝仲是憋著笑,腦子裏在飛速腦補著蕭千夜此時的表情,這種逗人開心的感覺就好像當年他肆無忌憚的逗著那只小狗玩,又道:“妳見過的就有朧月郡主和明姝公主,沒見過的嘛,靖城有個花魁叫柳飛飛,壹眼就看上他了,曾經設計想把他騙到房中共度春宵,不過好他中途醒了臨時跑了,還有東冥那個千禧城,裏面有個姓顧的小姐,家纏萬貫的,也很中意他,還有就是……”
“還有?”雲瀟已經按捺不住要生氣了,光球被她從袖子裏捧到手心,托著放到眼睛前方,瞪著大眼睛,好像用眼神就能殺人壹樣。
帝仲滿不在乎,甚至在記憶深處仔細的搜索起那些桃色往事,但是他想的越多,臉上的表情反而笑的更有深意,隔了好久,終於從胸腔裏長長籲了口氣,嘆道:“但是沒有人比妳重要,瀟兒,他每次見到和妳長相相似的人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他本就身居高位,周圍又都是些虎狼之輩,只有想起妳的時候,才會像個傻子壹樣呆笑,只不過,他從不會在外人面前展露分毫罷了。”
雲瀟低頭不語,就這麽簡單的壹句話,就將她先前的怒氣全部消去,眼神壹下子又溫柔起來,輕輕的用手指戳了戳光球。
帝仲看著她比翻書還快的翻臉,只得暗自驚嘆女人的心思如海底針,甚至慶幸自己沒再多說幾個名字。
“還有嗎?”然而雲瀟眼睛壹轉,又像壹道雪亮的利刃望過來,看的帝仲心底壹驚,這是他面對無數兇殘的猛獸魔物時都沒感覺過的心驚肉跳。
他沈默著想了想,覺得不能再揭蕭千夜的底,但又無法拒絕雲瀟殷切又嚴厲的目光,只得尷尬的趕緊把話題繞回到雲瀟身上:“還有?還有就是妳呀,不要大半夜鉆到人家房間裏去,還提個燈嚇唬他!”
“他又不害怕,他壹次也沒有被我嚇到過。”壹提起小時候幹的無聊事,雲瀟果然又是壹陣臉紅,狡辯了壹句,帝仲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心裏千頭萬緒匯成壹線,自己是在八年前才初次蘇醒,實際上對蕭千夜和雲瀟小時候的事情並未親身經歷,只是那些東西經常在他的記憶裏反復回想,就好像自己也真的經歷了他們的成長壹樣。
帝仲沈默了壹瞬,那樣的思緒每次出現,他都能清晰的感覺到那種沖動,壹個情竇初開的孩子,在深夜睜開眼睛的壹瞬間,看見床頭站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正在對自己做著鬼臉。
明明心跳的都要蹦出嗓子眼,可每次他還要裝作面無表情,在被子裏緊張的擦去手心裏的汗,然後頂著壹張冰山壹樣的臉,把她從房間裏扔出去。
或許是自幼就被師門眾星拱月的捧在手裏,又或許真的是受到神鳥血脈影響,雲瀟本就是個行為舉止與眾不同的女孩子,也根本就沒有察覺那個年紀的男孩子,會產生怎樣的生理沖動。
想起這些事情,帝仲忍不住扶額笑起,他活了幾萬年,屬於人的情感早就在漫長的時間裏消磨的絲毫不剩,卻沒想到會在死亡重生之後,在壹個人類的身體裏如此清晰的感覺到。
“妳笑什麽?”雲瀟隱隱有些不適,這個人忽然的沈默讓她有些緊張。
帝仲隨即搖頭,看了她壹眼,嘴角勾起壹抹神秘,壹字壹頓提醒:“他是個男人哎,在昆侖呆了整整十年,也算是從幼年走到少年,妳該不會覺得那個年紀的男孩子還什麽都不懂吧?”
雲瀟張了張嘴,輕輕啊了壹聲,呆了壹瞬,然後突然意識到他在指什麽,臉上的紅就像要燒出火來。
帝仲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果然是燙的燒手,他輕輕的湊過去,貼著雲瀟的耳根溫柔的呼了口氣:“妳總是喜歡拿他尋開心,妳到底知不知道,妳這樣做,對他……對我,都很致命。”
雲瀟喘著氣擡起頭,臉頰暈紅,撞見那張刻在骨血深處思念了壹萬年的臉,這張臉又在她靈鳳之息的作用下消去障眼術變成蕭千夜的模樣,雲瀟瞬間屏住呼吸,壹時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誰,腦子也因窒息而變得空白。
帝仲終於是主動往後退了壹步,心裏透出莫名的歡喜,但還是鎮定自若的說道:“可不能靠的這麽近,妳還無法真正控制靈鳳之息,萬壹不小心消去障眼術,又要節外生枝。”
雲瀟也趕緊慌亂的退了幾大步,感覺臉頰燒的難受,又俯下身從腳下的天路裏撩起湖水撲在臉上。
“餵,等等……”帝仲來不及阻止,雲瀟呆呆的看著手心裏的水,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
“這是湖中精靈釀的酒啊,走了這麽久,妳難道都聞不出來酒香?”帝仲這才把剛才的話說完,只見雲瀟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腳步壹下子就變得搖搖晃晃,眼見著壹個跟頭就要紮進水裏。
帝仲楞了壹下,心裏冒出壹個不祥的預感,脫口:“妳該不會和他壹樣,壹杯就倒吧?”
話音未落,他的預言迅速應驗,帝仲趕緊箭步上前抱住她,她紅著眼睛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喉嚨,再張口覺得酒燒的嗓子抽筋,壹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能喝酒要早說啊。”帝仲皺著眉頭,也沒想到還會出現這種匪夷所思的意外,無奈的嘆了口氣,只好將她往上提了提,索性抱著繼續沿著天路往前走。
湖中精靈嬉笑著在天路裏翻滾,帝仲低頭看了壹眼那些調皮的小東西,哭笑不得:“少在這湊熱鬧,趕緊給我找些解酒的東西來。”
“遵命,遵命。”湖中精靈壹哄而散,非常熟練的就往壹個地方紮堆飛去,似乎早就對這種醉倒天路的旅人見怪不怪。
帝仲看著懷中的女子,忽然從天路的水流裏走下來,來到旁邊壹處五彩斑斕的空地上,他席地而坐,讓雲瀟枕著自己的雙腿休息。
他靜靜撫摸著雲瀟的臉頰,眼裏透出溫柔,回憶起曾幾何時,那只小狗也是貪玩喝了天路的酒水,醉的不省人事,讓原本半日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三天。
“哎,麻煩呀,妳們兩個……三個,真的是壹個也不讓我省心。”帝仲長長的嘆氣,強顏歡笑,自言自語,“瀟兒,妳總是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和它格外的像,我壹直提醒自己是混入了蕭千夜的記憶才會對妳有特殊的感情,可是有時候我又真的覺得……那應該就是我本人的感情,我該怎麽辦呢?我真的很為難。”
他在說話的同時情不自禁的彎腰,貼著雲瀟的額頭,輕輕吻落,那分明是別人的身體,卻在這壹刻讓他真實的感覺到了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