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遊

　　又是早晨，沒有了公雞的打鳴聲，李漁起的稍微晚了壹點。
　　看著空蕩蕩的雞籠，還有老頭那安靜的房間，心情稍微有些低落，李漁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
　　把所有房間都灑掃了壹遍，尤其是柴房內的瓶瓶罐罐，帶不走的就用幹草蓋住。
　　簡單做了壹頓早飯，李漁把火熄滅之後，又撒上水澆滅火花。
　　背著沈甸甸的行囊，裏面裝有被褥、柴刀、鹽巴、黃紙物件，滿滿當當。
　　李漁從懷裏小心翼翼拿出壹個木牌，用削尖的木頭釘在門口，上寫著：
　　此間房舍，李漁所有，若有行人，允許暫住，不可霸占，房內家具，竹椅壹條，大床兩張，木凳三個，櫥櫃若幹，鍋碗瓢盆，不得損壞，違者必究。
　　在違者必究四個字的下面，還畫了壹幅簡筆畫，兩把刀子架著壹個骷髏頭，李漁覺得很有威懾力。
　　掛好之後，李漁這才轉身，鎖上籬笆木門，向著官道走去。
　　至真至善的人，自然不能再窮山惡水裏找，這濟州府出了名的強盜窩，找大奸大惡就容易，至真至善估計難了。
　　聽說汴梁是個好地方，人口在六國中也是最多的，先去那兒試壹試。
　　張老頭性子很好，他遊歷天下，見多識廣，經常給李漁講壹些外面的趣事。本意是勾起這小子的興趣，讓他去外面闖蕩壹番，順便拐帶幾個好苗子回來，做自己的徒弟，可惜李漁實在不是那塊料。
　　要是沒人打擾，他甚至可以窩在這個破茅草屋內幾年，關鍵是他還有本事餓不著渴不著，過得津津有味。
　　要不是他的天賦太驚艷，張老頭早就放棄了，更不會把本事傾囊相授。
　　如今正是盛夏，雖然還是清晨，天氣已經很熱，官路上沒有幾個人。
　　走了大概半個時辰，李漁在袖子裏捏了壹張清涼符，還是出了壹身汗。
　　出門有什麽好？
　　出門有什麽好？
　　李漁嘴裏不停念叨，累的他氣喘噓噓，汗水淋漓，苦不堪言，更加懷念起自己的小屋來。
　　幸好路邊有顆大樹，他壹屁股蹲在樹下，放下行囊，敞開衣服，倚著樹幹休息。
　　忽然壹陣嘈雜聲傳來，遠處七個人，其中三個推著小車，另外四個步行，朝著李漁歇腳的大樹過來。
　　他們個個身材魁梧，赤著胳膊，推著車子健步如飛，揚起壹陣黃土。
　　“難得這兒有壹片樹林，合該在此歇腳。”
　　其中壹個推車的，個子高高，挽著褲腳，露出黑肉毛腿，紫黑闊臉，鬢邊壹搭朱砂記，看上去很醜很兇惡。
　　“餵，小子，讓開這個地方，我們要乘涼。”
　　“不行，我先來的。”李漁搖頭道。
　　從小車後面，走出壹個稍微斯文壹點的漢子，笑道：“少年郎，我這些弟兄都是鬧騰人，我看妳斯斯文文，若是不走，就怕嚇著妳。”
　　“沒事，我不害怕。”李漁慢慢說道，壹邊說，還壹邊晃動手指，上面閃著淡淡的火光。
　　七個人裏，有人冷笑了壹聲，剛要出來，被斯文漢子拽住，笑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壹道在這兒歇息吧，出門在外，能夠遇見也是緣分。”
　　很快，他們就在樹下坐了，車子隨意丟在壹旁。
　　李漁打量了壹眼，車上的袋子裏，露出幾顆棗子，掉在地上，也沒人在意。
　　其他人都躺在樹下，紫黑面毛腿的漢子，瞪著李漁，壹副惡狠狠的樣子。
　　斯文漢子則起身，把灑落的棗子撿了起來，壹顆顆小心放回到車上。
　　其他人大都沈默不語，李漁收起手上的火焰，心中毛毛的，這些人不怕自己，說不定是個有本事的，早知道就走了。
　　要知道這壹招在巨野縣城，那可是屢試不爽。
　　現在走還來不來得及？
　　正在他猶豫的時候，又有聲音傳來，壹大隊人挑著擔子，在烈日下趕路。
　　其中壹個領頭的，手裏拿著根藤條，時不時抽打喝令∶“快走！”
　　挑擔的漢子們壹眼看見這片小樹林，眼睛頓時壹亮，實在走不動了，都放下擔子，到樹蔭下躺倒休息。
　　為首的那個喝道∶“這是什麽地方，敢在這裏乘涼，起來快走！”
　　眾漢叫苦說∶“妳把我們剁成八塊，我們也走不動了。”
　　李漁瞇著眼，偷偷壹看，早來的七個人，相互之間目光交流，顯得有些鬼鬼祟祟。
　　這些人不是好人！
　　李漁現在更後悔了，早知道打死也不留在這，外面的世界，果然還是太危險了。
　　這才走了幾步，就碰到這些惡漢……
　　那個帶頭的不理眾人的哀告，舉起藤條說∶“不走的，吃俺二十棍！”
　　他剛要打下，忽見松林裏有人探頭觀望，便急忙放下藤條拿起樸刀，追過來喝道∶“妳好大膽子，敢來看我的貨物！妳們是幹什麽的！”
　　斯文漢起身笑道∶“我們是販賣棗子到東京去的，都是趕路的，遇到就是緣分，妳這漢子脾氣好大。”
　　李漁壹看，乖乖，剛才那個難看，這個就是真醜了。生得七尺五六身材，虎背熊腰，關鍵臉上有老大壹搭青記，腮邊的胡子是紅色的。
　　他看了壹眼七個人，還有三輛車子，車上的袋子裏，看上去確實是棗子，稍微有些放下心來。
　　剛想轉頭，又看到旁邊的李漁，不像是和他們壹夥的，正要喝問，轉念想到這少年看上去沒什麽危險，幹脆懶得問了。
　　“我也是去東京汴梁的。”李漁主動說道，語氣和善，笑容溫和，人畜無害。
　　疤臉漢子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離開，回到那群挑擔子的漢子中間。
　　他的人緣不太好，所有人都躲著他，低著頭竊竊私語。這漢子也不在意，警惕地看著四周，耳朵豎著，沒有片刻放松。
　　天氣實在太熱，熱的人說話的力氣都提不起來，樹林裏只剩下呼呼的喘氣聲，還有挑擔子的漢子們肩膀疼的哀嚎。
　　熱浪蒸騰樹林的枝葉，讓空氣看上去像是有壹層水霧，太陽毒辣地炙烤大地。
　　知了聲裏，又有壹個漢子，挑了壹擔酒桶走上岡來，邊走邊唱∶“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樓上王孫把扇搖。”
　　歌聲高亢洪亮，透著壹股子莊稼漢的粗野，別有韻味。
　　他走到松林邊上，放下酒擔乘涼。
　　這漢子賊眉鼠眼，個子很矮，但是看上去很精壯。手裏搖著壹個草帽，兩桶酒散發著酒香。
　　李漁手腳冰涼，心裏暗暗叫苦，這場景怎麽就這麽熟悉呢？
　　我他媽碰到犯罪現場了。
　　這不就是智取生辰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