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壹章 重大決定

　　在學校裏沒幹幾件事情，但時間卻過得飛快，回漢寧的時候已經過了六月，距離侯林的商業廣場出售已經過去了四五個月。
　　抵達機場的時候，外面正下著雨。
　　姜黎黎接到了易陽，看出來他的情緒並不高昂，便沒有如往常壹樣上去逗逗他，而是安靜地站在他面前，幫他整理了壹下衣服，說：“接下來要做什麽？”
　　易陽想了想，說：“回壹趟清河吧，我想去掃掃墓。”
　　姜黎黎有些意外，覺得易陽眼神裏似乎醞釀著什麽東西，乖巧地點點頭：“嗯，但是我今天沒有開媽媽的車哦。”
　　易陽笑了笑：“我就喜歡姐姐的甲殼蟲，因為上面有妳的味道。”
　　“貧嘴。”姜黎黎也笑了起來。
　　姜黎黎坐在副駕駛上，再次聽起易陽講壹下關於父親的往事，也有關於易家的，沒什麽恩怨糾葛，都是壹些溫暖樸素的細微瑣事，聽起來竟然十分動人。
　　“其實我時常忘記父親的長相，記憶中他的模樣已經完全模糊了，只剩下了壹個大概的輪廓，妳知道嗎，這真是壹件很嚇人的事情，人原來真的能將摯親的模樣忘記，當然，也有原因是我太小了，有人說，當這個世界上最後壹個記住妳的人也忘記了妳，妳就是真的死了。”
　　“易陽……”
　　“關於父親的事情，我能記住的不多，其中有幾件印象深刻，我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兩歲還是三歲吧，父親給了我壹個帽子，但是我不喜歡，然後把它丟進了河裏，有人說不可能，人不可能記得住那麽小的事情，但我就是記得，而且我記得那時候的情緒，是十分愉快的，現在想想看，其實父親極少給我買禮物，那個帽子可能是為數不多能成為我後來念想的東西……”
　　“還有壹次，我已經忘記了是幾歲的事情，他吃了壹碗方便面，我在壹旁很饞，他就挑起面給我吃了壹口，我現在都能回味那個味道，實在太好吃了，但是他只給我吃了壹口，然後就拍拍我的背，讓我走開了，說想吃面就去找奶奶給妳煮，我跑去找奶奶，說我想吃面，奶奶就給我煮了壹大碗掛面，氣得我哭了好久……因為味道不對，哈哈……”
　　姜黎黎癟癟嘴，壹副難過兮兮的樣子，而易陽則笑了起來，說：“其實吧，在壹段時間，我經常看天上的雲，那時候我相信父親在天上看著我，心裏有什麽疑惑和心事，都會問天上的雲。”
　　“比如，我什麽時候能擺脫這樣的生活？”
　　“比如，我的媽媽什麽時候回來？”
　　“再比如，我應不應該揍那個罵我有娘生沒爹養的胖子？”
　　“可惜，雲沒有回答，再後來我就不問了……”
　　姜黎黎捏住了易陽放在檔桿上的手。
　　易鴻耀被安葬在壹個依山傍水的地方，汽車開到壹個地方就上不去了，只能徒步往上走。
　　這次回來易陽並沒有告訴二叔他們，倒也清凈，他將車子停好，背上包，姜黎黎也將頭發紮成馬尾，帶上壹個棒球帽，兩人便開始朝著山上走去。
　　抵達的時候已經下午了，不知道是清河縣本就沒有下雨的原因，還是說開車過來的這段時間雨已經停了，此時天氣還不錯，有雲飄著，還有陽光照耀，只是這個季節的燕子鄉，雖有陽光，卻不算熱，姜黎黎只穿了壹件短袖，竟然覺得有點小涼。
　　兩人走了半個多小時，爬上壹個小平臺，視野中出現了壹條小路，路的兩旁是歪歪扭扭的小灌木叢，雜草叢生。
　　易陽指了指前面，說：“往前再走幾百米就到了。”
　　“鄉下沒有公墓，請風水先生算好了方位，下葬的時間，然後等吃過了白事宴，前來幫忙的人將棺木擡到位置上下葬，除非直系親屬，墓地往往不會集中在壹起。”易陽壹邊說，壹邊帶路往前走，手裏有壹把小刀，將壹些可能影響到姜黎黎行走的灌木枝丫給砍斷踢開。
　　姜黎黎跟著走，壹句話也不說，有壹種肅穆的感覺。
　　沒過多久，就到了易鴻耀的墓前，附近的灌木都被清理過了，壹片空地上，他的墓靜靜地立在那裏，周圍沒有別的幕。
　　因為每年二叔壹家人都會過來掃墓，所以雜草不多。
　　易陽笑著說：“每次看到父親的幕，孤零零的，我都會想，他大概會很寂寞吧。”
　　陽光和煦，易陽拉著姜黎黎過去，在墓碑前站定，隨後從包裏取出來壹束白菊，放下。
　　姜黎黎凝望了壹陣易陽父親的墓碑，這裏的空氣質量很不錯，而且常常有雨霧，墓碑下面的石塊上甚至有壹些位置長了綠色的青苔。
　　“爸，她是姜黎黎，將來會是妳的兒媳婦兒。”易陽緩緩出聲。
　　隨後，易陽拉著姜黎黎，深深地鞠了幾躬。
　　易陽有些悵然地笑了笑，擡起頭看了看天上，有風吹過，翻卷著大片大片的雲。
　　“易陽……”姜黎黎忍不住問了壹句：“為什麽突然……”
　　易陽緩緩收起笑容，說：“壹個很重要的決定，我想來這裏來尋找壹點力量。”
　　姜黎黎眨了眨眼睛：“是嗎……”
　　易陽點點頭。
　　而現在呢，他覺得自己足夠有力量了。
　　……
　　回到車上後，並沒有過多逗留，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漢寧市，抵達時已經接近天黑。
　　易陽將姜黎黎送回了家，說：“我要用壹下車，晚點回來。”
　　姜黎黎楞了楞，不過也沒有多問什麽，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有事要去做，而且不小，這種時候自己能做的便是在他身後默默地支持他，就說：“好的，早點回來。”
　　易陽笑了笑，開車走了。
　　目的地是市中心醫院。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實很早以前，這個計劃在心裏已經有了雛形，結合對未來大勢的判斷、侯林的性格，種種種種，不斷地推演盤算，理應是比較穩妥了，但是正當手握五千萬，要抉擇這件事的時候，還是讓忐忑起來……甚至今天特意去了父親的墓地壹趟，仿佛讓這件事都變得悲壯起來了。
　　真是的……
　　其實沒必要的。
　　如此想著，易陽加快了油門，很快抵達了市中心醫院。
　　電話裏已經提前聯系過了，易陽將車子停好，走到住院部樓下時，小龍已經站在那裏等候多時。
　　易陽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現在情況怎麽樣？”
　　小龍嘆了口氣，說：“縫了二十幾針，不過倒是沒有別的危險了，這會兒小蔚和嫂子都在病房。”
　　易陽點點頭，說：“走吧，帶我上去。”
　　等電梯的時候，小龍看著易陽欲言又止，猶豫壹番，才說：“這段時間以來……林哥他壓力很大……壹直大概也沒有人跟妳說，嗯，我文化有限，讓我跑跑腿，幹些體力上的活兒都沒什麽問題，但是這種事情我沒有辦法幫林哥分擔，妳不壹樣，雖然妳年輕，但確實見識比我廣得多，眼光比我高得多，如果可以，希望妳能好好幫幫林哥……”
　　易陽看了看小龍，搖搖頭：“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這壹次來就是要幫侯叔解決這個問題的。”
　　聽到了肯定的答復，小龍這才微微舒了口氣。
　　壹路到了侯林病房的外面，門沒有關，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侯林的聲音傳出來：“好了好了，妳們兩個都早點回去，小蔚明天還要上學呢。”
　　剛剛走到門口，侯小蔚跟她媽媽正好出來，四人打了壹個照面，都楞了楞。
　　前面也零碎地見過幾次侯小蔚，這丫頭相比之前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今天穿著更為樸素壹些。
　　易陽打招呼道：“小蔚？”
　　小蔚看了看易陽，抹了抹眼淚，癟了癟嘴，傷心地說：“易陽哥哥……爸爸，爸爸被人用磚塊打到了……”
　　易陽點點頭：“我知道了……嗯，妳們這是準備回去？”
　　“嗯……爸爸不讓我們陪護，說不用。”
　　易陽點點頭，十分自然地吩咐小龍，說：“小龍，幹脆妳送他們回去吧，晚上打車不太安全。”
　　小龍猶豫了壹下，還是選擇了聽從吩咐，說：“行，那我進去跟林哥說壹聲。”
　　大概是聽到了小龍和易陽的聲音，病房裏侯林的聲音傳了出來：“易陽？小龍？妳們進來吧！”
　　易陽進去後，看到侯林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侯林的頭發已經被剃光了，頭上被包紮得嚴嚴實實，只是此時他的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錯，比起前幾個月還要發福了壹些，此時正坐在床上看壹本雜誌，見到易陽和小龍進來以後，他放下了雜誌，笑了笑：“沒想到腦袋被人開了個孔……哈哈。”
　　事情的來龍去脈易陽大概已經了解了。
　　歸根結底，果然還是溪谷商業廣場項目出了問題。
　　當然，不是鋪面的質量出了問題，而是前壹陣子的壹條新聞，引起了連鎖反應。
　　正如易陽穿越前看到的景象，溪谷工業園區附近的人流量雖然不小，但是大多是工人，實際上並沒有去商場消費的能力，購買了鋪面的那些商家陸續入駐後，發現此前宣傳的旺鋪每天只有寥寥顧客無人問津，心便涼了壹大截。
　　同時這片雖然幾公裏外就有壹個大學城，但是大學城那邊的高校生都直接去大學城邊上的萬達廣場玩了，再加上靠近溪谷工業園區附近時常有大型卡車過路，給人的觀感極差，哪怕有人想過來瞧瞧，來了壹兩次便再無興趣。
　　很多商家見狀，其實已經有些後悔了，直到前段時間，壹條新聞傳出，漢寧市為了治理城市環境質量，發布政令，關停了壹大重汙染的批傳統工業廠房，其中就包含了大量溪谷工業園區的廠子，這意味著原本就人流量不多的工業園區，人更少了。
　　這壹下子將所有商家的怒火點燃了，再加上壹些別有用心的人煽動，開始紛紛要求退鋪，甚至上訪狀告侯林的公司虛假宣傳。
　　而侯林早就將資金全部拿去做別的項目了，短期是無法收回資金的，而且白紙黑字簽了合同，自然也不可能回購那些商家的鋪面，類似的事情往往是冷處理，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沒想到那些商鋪的購買中不乏壹些頭鐵的人，有組織地聚集了大量人員，不僅四處上訪，而且跑去侯林的其他項目鬧事，這種事情本質上是民事糾紛，公安機關只能遣散。
　　到這裏，侯林雖然壓力大，但也覺得無所謂。
　　可是他顯然是低估了壹些人的決心，沒想到昨天去上班的時候，有壹群人直接上公司堵門，嚴重影響了公司的形象和運營，站在他們公司的角度看，這完全就是毫無道理的事情，畢竟門面能不能賺到錢誰能說得準？做生意本身就是要承擔這些風險的，所以壹些普通的員工便跟來討要說法的業主爭吵起來，起了沖突，侯林得知後，親自到現場解釋，卻在混亂中被飛來的板磚拍到了腦袋，硌出了壹個血洞，而帶頭的人也被趕來的公安機關帶走了。
　　易陽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問：“侯叔，感覺還好嗎？”
　　侯林微微嘆了口氣，說：“沒想到，還真讓妳壹語成讖。”
　　易陽有些愧疚，其實如果當初他強硬堅持壹下，未必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個樣子，那板磚如果位置再偏壹點，將侯林砸出個三長兩短，他會很難原諒自己。
　　頓了頓，易陽說：“現在說曾經的事情其實沒有多大的意義，關鍵是如何解決眼下的麻煩。侯叔，妳是怎麽打算的？”
　　侯林其實是很感動的，雖然分了家，但是自己有事情，易陽還是第壹時間就趕回來了，他想到自己的大哥，如果換了是他，大概也會這麽做吧。
　　沒看錯人。
　　他微微思考了壹下，搖搖頭：“能怎麽做呢？無非就是……躲唄，要我真的拿錢賠給他們，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說我們賬上現在沒錢，哪怕就是有錢，購買鋪面的風險，也不該由我們來承擔，妳說對麽？唯壹比較麻煩的是，他們抓著壹點，就是虛假宣傳的點咬著不放，這個會比較麻煩……在宣傳的時候，哪壹家開發商不稍微誇張壹點呢？只是我們前期做這件事的時候，沒有去叫壹個法律顧問參謀參謀……”
　　易陽聽了這話，搖搖頭：“正是因為這個問題，我覺得咱們最好不要用這個辦法，這是下策，現在的這個社會輿論大環境是仇視資本，仇視甲方，畢竟那些購買商鋪的人相比之下是弱勢群體，這件事任由其發酵很容易引發輿論海嘯，大多數網民是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再加上壹些所謂的網絡大V、營銷號為了博眼球流量而帶節奏，很容易將公司的形象抹黑。”
　　“那樣對公司將來的發展肯定是不利的。”
　　“我下午才翻了微博，上面已經出現了壹些抹黑的文章，比如《十二年積攢下的血汗錢，聽信房地產公司哄騙，如今血本無歸》，而下面的跟帖幾乎清壹色都是罵公司的……”
　　侯林不懂這個，楞了楞，皺了皺眉頭：“這麽嚴重麽……”
　　“而且，您剛才也說了，前期的操作是有法律風險的，雖然可能性很小，但萬壹真的引起壹些法律糾紛，申請凍結之類的操作……”
　　“那上策呢？”侯林表情凝重起來。
　　“上策就是……把那些門面，給買回來！”易陽壹臉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