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六章 梭哈

　　運動會壹共三天，第壹個比賽日結束後，晚上下了壹場秋雨，相比於清河縣，漢寧市的秋天和冬天溫度都要相對高壹點，從窗戶外看出去，整個城市浸潤在牛毛壹樣的水霧中，但未見蕭瑟。
　　趙強靠坐在椅子上看了壹陣漢寧市的求雨夜景，發出壹聲感慨：“這裏真的很好啊。”
　　在進入青訓隊之前，他沒有到過漢寧市。
　　跟許多小縣城的普通人壹樣，在成年之前，很少有機會見識外面的壹方更大的天地。
　　易陽不喜歡用酒店的杯子喝水，燒水壺燒了壹壺礦泉水，用沸水把杯子燙了燙，聞了聞，確定沒什麽味道，才重新倒了壹杯開水，丟了壹包紅茶茶包進去。
　　易陽端著杯子在床上坐下，說：“大城市是要比小縣城好壹點……但是那針對的是有錢人，有錢人在哪裏都能過得很舒服。”
　　趙強點點頭，說：“我第壹次到漢寧市來，其實過來之前還挺慌的，沒有壹個人在這種大城市裏搭車的經驗，幸好師大附中在漢寧市比較出名，壹路上問別人，才沒有搭錯公交車。”
　　易陽笑了笑：“我們學校怎麽樣？”
　　趙強微微嘆了口氣，說：“哥們兒，說實話我是真的羨慕，其實說出來也不怕妳笑話，我進了妳的學校，甚至有點自卑了，我別說考進這種學校，就是上咱們清河的壹中都難。”
　　易陽吹了吹，喝了壹口紅茶，說：“自卑沒什麽必要，學習好的人不常見，但是妳這樣有運動天賦的人其實更不常見，物以稀為貴，算起來妳比成績好的學生還稀有。”
　　趙強哈哈大笑，搖搖頭：“哪兒有妳說的這麽誇張啊。”
　　紅茶還是有些燙嘴，易陽緩緩將杯子放在床頭櫃上，正色道：“妳這麽想，假如妳能進CBA職業隊打上主力，壹年掙個五十來萬問題不大吧？萬壹打出個名頭，還能更多，但我們就按五十萬算，妳打到三十歲，掙個五六百萬，哪怕清北畢業，三十歲之前掙到五六百萬的又有多少人呢？不是每個人都是張朝陽，李彥宏。”
　　“張朝陽和李彥宏是誰？”
　　“呃……搜狐和百度的老總。”
　　趙強楞了楞，下意識地反駁：“這怎麽能這麽比呢？清北肯定更牛逼啊！”
　　易陽笑了笑：“妳要是比學習，清北肯定更牛逼，但妳為什麽要跟擅長學習的學生比學習呢？全國讀書的人裏，每年還是有上萬的學生能進清北復交，但是打籃球的人，有多少人能進職業聯賽呢？這麽算，妳不比他們差！”
　　趙強腦袋嗡嗡的，感覺怪異極了，但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只是搖搖頭：“我覺得不能這麽比……怎麽能用錢來衡量呢？”
　　“那怎麽比？比夢想啊？”易陽聳聳肩，說：“我就沒有什麽宏大的誌向，什麽引領科技發展啊，社會進步啊，那種事情是偉人幹的，我好好學習只有壹個目的，改變自己的生活，改變自己的階級，是什麽途徑，不重要的。”
　　“如果我有籃球巨星的潛力，也未必會通過努力學習這壹條路。”
　　紅茶也涼了不少，易陽端起杯子，喝起熱茶。
　　趙強陷入了沈思，不得不說易陽的這番話讓他原本有些迷惘的心情有些明朗起來，也更加堅定了。
　　趙強脫光了衣服躺在床上，問易陽：“對了哥們兒，妳將來想做什麽？”
　　“嗯……讀書，考壹個好大學，然後在大學的時候，試壹試做生意吧。”
　　“妳將來想做生意？”
　　“也不壹定，現在還不能想得很透徹。”易陽望著天花板，他想到前壹世的壹些還能記起來的大事，以及整個時代的發展脈搏。
　　學習帶來的眼界和認知能力，讓他逐漸能夠看清晰那些事情的脈絡，就像壹張張蜘蛛網，在眼前鋪開，但是正真利用它們，現在的他還不夠。
　　做事情不是說，妳知道壹些大勢規律就行的。
　　比如，妳知道某壹天新能源汽車將逐漸取代傳統汽車，但是怎樣靠這個信息差賺到錢？新能源車的新三大件，電控、點池、電機，每壹個環節又會鏈接出壹系列機會，能夠抓住其中壹個節點尚且不錯，而想全線發力，不是重生就能做到的。
　　普通人就算未蔔先知，但想要撬動時代的洪流也不會是壹件能夠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當潮流席卷而來，抓住壹個浪頭躍起便已經很驚人了。
　　能夠做到的人，哪怕沒有重生，也是精英。
　　而做不到的人，哪怕重生了，也未必能做到。
　　讀書，就是讓自己逐漸擁有做到那些事情的能力。
　　“後天不是還要打比賽嗎，這早點休息吧。”易陽將紅茶喝完，杯子放下。
　　“行。”
　　熄燈。
　　……
　　第二天，又是熱熱鬧鬧的壹天。
　　用相同的方法，易陽將趙強帶進學校，不過這壹天換了壹個保安大爺值班，逮著趙強問了相同的問題：“妳的校服呢？”
　　趙強這壹回輕車熟路地說：“這兩天運動會嘛，穿校服不方便……”
　　“哦，我想起妳來了，妳是高二10班的那個高個子是吧？”
　　易陽頓時壹驚，正想說話，趙強已經笑嘻嘻地開口了：“大爺您說得對，我就是高二10班那個高個子……”
　　易陽恨不得壹巴掌拍在自己的臉上。
　　果然，保安大爺臉色頓時壹變：“放屁！就沒有高二10班！”
　　“呃……這個……”趙強無助地望向了易陽。
　　易陽輕輕咳嗽壹聲，“大爺啊……他其實是……”
　　“好了好了，不用解釋了。”老大爺哼了壹聲，沒好氣道：“還不知道妳們這些小子的心思？算了，進去不要搗亂就行了，去吧去吧。”
　　兩人如經大赦，趕緊灰溜溜地進去了。
　　進了學校，趙強哈哈大笑：“妳們學校的保安大爺人還真好啊！”
　　易陽說：“主要是看妳不像個壞人吧。”
　　“是吧，天生壹副正派臉！”
　　“不是，看妳像個傻孩子。”
　　“臥槽！”
　　“哈……”
　　……
　　今天的項目大都是在室內舉行的，譬如乒乓球、遊泳之類的。
　　王桑檸果然按照易陽吩咐的那樣，壹直蹲守在主席臺。
　　主席臺上有幾個學播音的高中生，拿著各個班上交的通訊稿，輪流不停歇地播報，字正腔圓，聲音女甜美男渾厚。
　　隨著比賽進行，通訊稿逐漸不夠用了，每當這種時候，姚前他們班上就會送過來幾張稿子，等他們班的人走了，王桑檸就從書包裏取出幾張，也壹起交上去。
　　因為王桑檸和易陽壹共拿到了四個金牌，他們班的總積分在全校班級中排名第壹，畢竟高壹高二壹共有十八個班參加了比賽，除了競賽班，每個班都有體育生，並沒有那種壹個班包攬很多金牌的情況發生。
　　大家的實力還是比較平均的，這也是學校有意為之，高層不希望運動會最終只是成了某幾個班的事情，男子女子壹共也就三十多個項目，壹個班能拿到壹枚金牌已經很不錯了。
　　而眼下的情況，別的班暫時追不上來，最終高壹壹班靠著易陽和王桑檸的四金兩銀壹銅，在比賽尾聲的時候，還是積分第壹名。
　　王桑檸看了看時間，運動會已經到了最後的兩三個小時了，而精神文明獎所需要的通訊稿，姚前所在的高二六班已經逐漸增加到了120份，他們高壹壹班則以110份在第二名緊追不舍。
　　王桑檸不由得感慨，幸好有易陽幫忙，不然的話，僅僅靠她自己，哪怕抓兩個體育社的朋友壹起寫，也肯定跟精神文明獎無緣了。
　　她顛了顛書包，裏面滿滿當當還有三百多份通訊稿，此時它們還有壹個名字，叫贏下這個精神文明獎的底氣。
　　壹時間，她忍不住笑起來，開始想著這周周末請易陽吃飯的事情。
　　到時候叫上姐姐。
　　就在出神的時候，主席臺又上來壹個人，註意到王桑檸以後，表情微微壹動，快速走了過來。
　　“桑檸？”
　　聽到這聲招呼，王桑檸望了過去。
　　姚前手裏捏著壹摞稿子，走到她的面前。
　　“辛苦了啊桑檸，壹直看到妳在做事，誌願者裏我看就妳最踏實了。”姚前壹副領導點評的口吻，笑瞇瞇地說。
　　王桑檸此前對姚前沒什麽看法，但是上回據說是他在易陽表演時動了手腳，雖然最終他沒有承認，但是已經讓王桑檸對他有壹些小小的看法了，而且此時姚前是精神文明獎最大的競爭對手，於是她只是淺淺地笑了笑，“沒什麽，應該的。”
　　高中學生會主席，在學生眼中還真不是什麽領導。
　　姚前走到主席臺邊上，看了看記錄通訊稿數量的本子，眼中閃過壹絲詫異，回過頭對王桑檸說：“呀，沒想到妳們班竟然交了這麽多份通訊稿呢！”
　　王桑檸笑了笑：“都是同學們寫的。”
　　姚前點評道：“很不錯了，嘿，如果是去年，110份稿子，隨便能拿到精神文明獎。”
　　王桑檸心裏說，今年也能拿到啊。
　　姚前又笑了笑：“不過今年啊，很遺憾，這個獎我們班拿了……”他甩了甩手裏的稿子，約莫有五六十份，遺憾地說：“如果是個人的獎，咱們這種情況，我很願意把這個獎讓給妳，但畢竟是集體獎，這是我們班的共同努力，所以不好意思咯。”
　　旁邊的主播蘇子涵有些聽不下去了，冷冷地插了壹句嘴，“不是妳昨天在辦公室建議妳們班主任讓每個人必須再寫兩篇的嗎？”
　　姚前臉色變了變，昨天他偷偷去找班主任說這件事的時候，正好被壹個進來的女生給撞見了，但那人不是蘇子涵。
　　蘇子涵對姚前早就有些看不順眼了，因為學校廣播站的原因，她和這個“學生會主席”經常打交道，對姚前的印象很糟糕，因為姚前說話做事總是帶著壹種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官架子，中年人的腐臭，使喚別人做這個做那個的。
　　而昨天撞見姚前給他們班主任建議的人，正好就是蘇子涵的舍友。
　　姚前見被戳破了，冷哼了壹聲：“是我建議的又怎麽樣？但我說的是我們班所有人的努力，有什麽問題？”
　　蘇子涵毫不客氣地譏諷道：“我沒說這個有問題，而是妳明明就很想得這個獎，但又要壹副哎呀，我不想要，我想讓給妳，但情況不允許的樣子，實在是太虛偽了。”
　　姚前臉上壹陣青壹陣紅，看了王桑檸壹眼，她站在那裏沒什麽表情，也沒什麽動作。
　　姚前將稿子放下，說：“高二6班，50份！”
　　“我數數。”蘇子涵將稿子果真點了壹遍，才在記錄本上給高二6班加了50份。
　　看到這裏，姚前臉色更差，但又無可奈何，不過眼下目的算是達成了，便也不再說什麽，正準備離去。
　　就在這時，王桑檸也湊過來，看看高二6班的170份稿子的數字，又認真地問了姚前壹句：“妳們班170份稿子啊？”
　　此時姚前會錯了王桑檸的意思，他以為是這個數字太多，讓她無奈又絕望了，想著，也是。
　　能夠感受得到她是壹個努力的女生，又是當運動員又是當誌願者，還壹直都在忙稿子的事情，但是畢竟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協調能力還差壹些，不懂得利用壹些外在的資源，俗稱“借勢”，壹定在班上同學那裏吃了不少虧，自己也寫了不少稿子。
　　真是令人心疼啊。
　　姚前心情又好了壹些，笑著說：“呵呵，是這樣的，我建議妳啊，壹定要想辦法調動起班上的人壹起來做這個事，才能寫出來更多稿子。”
　　王桑檸隨意點點頭。
　　等姚前走了，蘇子涵郁悶地說：“那個家夥腦袋有包，別理他。”隨後又嘆了口氣：“不過沒辦法，大家都不那麽喜歡寫通訊稿這種東西，雖然很不希望他班拿到這個獎，但是人家交的稿子數量的確多……”
　　蘇子涵又翻了翻剛剛交上來的稿子，嘆了口氣：“竟然壹口氣交了這麽多，梭哈了。”
　　王桑檸不在意地笑笑：“嘿嘿，我覺得他說話還挺有意思的，就像演話劇壹樣。”
　　她壹邊說，壹邊慢吞吞地掏出來比姚前交的稿子厚了五六倍的稿子……
　　蘇子涵眼睛緩緩瞪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