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送走

　　火巖高大魁梧的身軀如同壹座小山般屹立在這黑火部落中，這壹刻，不知道有多少目光正註視著他，每壹個人都屏住了呼吸，每壹個人都有壹種感覺，這個男人下壹刻的決斷和動作，或許會決定黑火部族未來的命運。
　　這真是突如其來的情況，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而火巖壹反常態的沈默，同樣也加劇了這種緊張的氣氛。
　　父與子，蒼老的族長與盛年的首領，仿佛在彼此對峙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火巖的身子動了壹下，周圍的黑火部族眾人頓時壹驚，然後便看著火巖邁開腳步，仍然保持著沈默，目視前方，卻是緩緩向蒼老的火虎走去。
　　這壹剎那間，不知道有多少黑火部族的蠻人們變了臉色，甚至就連那些勇猛的戰士都緊張起來，而其中神情變化最為劇烈的，卻是火鷹。
　　這個火虎的孫子，火巖的兒子，被眾人看做是黑火部族第三代首領的少年，面上浮現出壹股驚恐駭然之色，壹聲大叫，卻是攔在了爺爺火虎的身前，張開雙手望著父親，驚叫道：“阿爹，妳、妳瘋了嗎？妳要幹什麽？”
　　南疆荒原是個環境嚴酷的地方，在這裏生存的大部分蠻人部族的日子都不好過，各族戰士的兇猛之名冠絕天下，但這絕不等於說這些蠻人全部都是頭腦簡單、團結友愛的人了。
　　蠻人部族之間的廝殺殘酷無比，而同壹個部族之中的仇殺同樣也是並不鮮見，別說同族爭鬥了，就是血親之間的殺戮也是常見。
　　相比起那些內鬥混亂的部族，黑火部族多年來壹直都還算團結，畢竟從千年大戰那時逃回荒原後，這個部族就壹路衰弱至此，如今也只能勉強掙紮，茍活於荒原底層而已。他們可是沒有半點內鬥的本錢，若是再不團結齊心的話，只怕早就被人徹底滅族了。
　　只是，這種情況在今日就要發生改變了嗎？
　　隨著火巖那沈重如山的腳步越走越近，火鷹所感受到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從小到大，他就崇拜並敬仰著自己這位父親，特別是在母親早逝之後，火巖對這個兒子的培養便完全是以壹個部族戰士的角度去磨煉他，而火鷹心中最大的願望，此刻也就是未來能夠合格地接任父親的位置，帶領黑火部族繼續在這南疆荒原上生存下去。
　　如果有可能的話，讓部族更加強大，殺更多的仇人，搶更多的東西，這就是火鷹這個蠻人少年如今全部的理想了。
　　而在部族中，平日裏最疼愛他的就是爺爺火虎。火鷹從來沒有想到過，有朝壹日，最疼愛自己的爺爺竟然有可能會和自己最敬仰的父親發生沖突。
　　他怔怔地攔在爺爺身前，茫然不知所措，他驚懼地看著已經站在自己面前的父親那高大的身影，身子開始微微顫抖，但直到現在，他卻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少年咬緊了牙關，大口喘息著，硬撐著擋在自己這世上最親近的兩個親人之間，張開了雙臂，想要去阻擋他們不要真正沖突起來。
　　火巖的目光離開了父親火虎的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子。
　　那張少年的臉龐很像自己，倔強中帶著壹絲兇狠，眼神裏還有壹點懇求之色。
　　他面無表情，伸手壹撥，只聽“啪”的壹聲響，火鷹驚叫著向旁邊踉蹌著跌了出去。
　　而下壹刻，火巖與火虎之間，終於再無阻礙，兩代黑火部族的首領，終於面對面地站在壹起。
　　黑火部落中，壹片死寂，仿佛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壹樣。
　　……
　　與周圍黑火部族的蠻人們包括孫子火鷹那隱隱驚懼的神情不同，蒼老的火虎從頭到尾雖然始終臉色嚴峻，卻從沒有半點畏懼之色。相反的，他看著這個緩緩逼到近前，身高馬大、魁梧如山的兒子，眼底深處卻悄然掠過了壹絲奇異的光澤。
　　也許是年歲太大，經歷過的歲月風霜太多太多，這個老人早就看破了壹切，放下了生死榮華，所以，再也無所畏懼。
　　又或者，他只是壹個單純的蠻族人，簡單而純粹。
　　於是所有人，都聽到火虎先開了口，對著火巖問道：“妳要怎樣？”
　　火巖直視著父親的眼眸，在那壹刻，他心頭似也有壹陣突然的悸動，多年前他也還是壹個少年的時候，那時的他壹如如今的火鷹般敬仰著自己的父親，也許就連兒時的心願也是壹模壹樣的。
　　可是，誰又能想到多年以後的事呢，哪怕是蠻人，壹生也是難以預測的。
　　火巖微微低頭，過了片刻後，低聲道：“把火神杖給我。”
　　火虎臉色終於變了壹下，他盯著火巖看了片刻，然後將火神杖遞了過去，同時淡淡地道：“怎麽，妳想坐這族長的位置？”
　　在蠻人部族中，除了號稱部族靈魂的祭司或是更高層的薩滿之外，部落中最重要的壹般就是族長和首領。
　　族長就是壹族之長，總覽全局；首領通常就是部族戰士的統領，率領勇士們廝殺決戰，是壹個部族最強的武力統帥，在部族中的地位也僅在族長之下。
　　多年以來，黑火部族中父死子繼，父親是族長，兒子成為戰士首領的傳統從未中斷過，直到今天。
　　在所有黑火部族蠻人的註視下，火巖伸手接過了火神杖，那根號稱是火神神器的半截神杖，在他手掌裏平靜地躺著。他看了壹眼父親火虎，卻是搖了搖頭，道：“您多想了。”說著頓了壹下，他又說道：“我送他離開。”
　　說完這兩句話，這個高大雄偉的蠻族漢子壹轉身，大步走到陸塵身前，道：“走吧。”
　　陸塵在壹旁將這兩父子之間發生的事從頭到尾都看在眼中，此刻，他也有些搞不清楚火巖心裏到底是如何想的。不過不管怎樣，眼下離開這個黑火部族顯然是壹件對他有利的事，所以陸塵也沒有怎麽猶豫，便答應下來，然後帶著阿土跟在火巖的身後，慢慢走出了這片黑火部落的營地。
　　黑火部族裏的人們直到此刻，似乎才緩過壹口氣來，頓時“嘩”的壹片轟然，彼此之間不知有多少人在此刻竊竊私語起來，同時，有許多目光還向站在那邊的火虎偷偷望去。
　　火虎對這樣的目光視若無睹，他壹雙蒼老渾濁的眼睛只是盯著火巖和陸塵的背影，哪怕旁邊的火鷹過來有些擔心地小意地扶住他，火虎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火鷹有些害怕起來，低聲叫了壹聲，道：“爺爺？”
　　火虎忽然壹下子緊緊抓住火鷹的手掌，火鷹身子壹顫，猛然間倒吸了壹口涼氣，卻是突然發現，自己這個看上去蒼老不堪的爺爺的力量竟是大得驚人。
　　而就在他吃驚不已的時候，卻聽到耳邊傳來壹陣低沈沙啞的聲音，是火虎在用只有他壹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妳跟過去，仔細看著，別讓妳阿爹走了！”
　　火鷹下意識地答應壹聲，隨後火虎便放開了他的手掌，然後轉身走回了自己那間石屋裏。黑暗的陰影在屋中吞沒了他的身影，讓人壹時看不到這個蒼老的老人。
　　而周圍黑火部族的蠻人也開始緩緩散去，壹場本可能是絕大動亂的內鬥就這樣化為無形，讓所有人都松了壹口氣，因此，也沒有人再註意到火鷹這邊。
　　火鷹低著頭，趁著人們不註意，開始向部族營地門口那邊走去，同時心裏忽然壹動，卻是想到了剛才爺爺所說的話有些莫名其妙，大概是說錯了吧。
　　那個人族十分可疑，當然不能輕易放走，要按火鷹的想法，直接殺了就最好了。但是父親火巖怎麽可能會離開呢？
　　他與黑火部族血肉相連，輕易離開……那是不可能的事！
　　少年火鷹自顧自笑了壹下，雖然心底隱隱還是有些不安，但還是快步向入口處走去，遠遠地，他就看到在部落外頭的地方，站著三個身影。
　　兩個人，壹只狼。
　　那只身材異常高大的黑狼，忽然回過頭來看了看他，然後似乎是有幾分輕蔑嘲笑壹般，它對著火鷹齜牙咧嘴，露出了兩顆雪亮如刀刃般的獠牙，似乎下壹刻，就要捅進他的心口，咬斷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