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九章 恩情破綻

　　鮮血帶著溫熱，在臉頰的肌膚上流淌而下時有種刺刺的感覺，而蘇青珺在噴出壹口鮮血後，身子便好像突然失去了支撐的力氣壹樣，整個軟了下去。
　　陸塵眉頭緊皺，叫了蘇青珺壹聲，見她沒有回應，在那點微光中臉色似乎也是異常蒼白。他不再猶豫，壹手從蘇青珺脖頸下穿過托住她的肩膀，另壹手從她腿彎上穿過，然後雙手壹用勁，直接將蘇青珺的身子抱了起來。
　　他大步跑回飛雁臺，剛剛向洞府那邊走了兩步，低頭再看時，只見蘇青珺雙眼緊閉似乎已經沒有了知覺，便立刻轉身跑向自己的草屋，壹腳踹開門，然後將蘇青珺的身子放在床上。
　　壹點燭火的光輝，在這深夜的時候點亮了。
　　草屋中亮堂起來，陸塵面色凝重，看了壹眼已經昏迷不醒的蘇青珺，先是抓起她的壹只手臂替她把了把脈，隨即臉色陡然壹變。
　　昏黃的燈火下，他的神情掠過壹絲焦急之色，但除此之外並未慌亂，他的目光隨即掃過蘇青珺的四肢和身軀，但壹切看上去似乎都並無異樣。
　　片刻之後，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蘇青珺的左肩上，那裏的衣服似乎比其它地方往下塌了壹塊，顏色也有些異常，在燭火下就像是壹片小小的陰影。
　　陸塵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用雙手“噝啦”壹聲扯破了衣服，只見壹片白皙如凝脂般的細嫩肌膚頓時顯露出來，但令人觸目驚心的是，在那肩頭上卻是有壹個紫黑色的半個掌印。
　　壹片細雪般白嫩肌膚中，那黑色掌印更顯得詭異非常，而且隱隱彌散出壹股腥臭氣味。
　　陸塵冷哼了壹聲，目光急閃了兩下，忽地右手壹翻，壹柄黑色的短劍便已出現在他的掌心，鋒利無倫的刀刃，在燈火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他擡手揮劍，直接刺了下去。
　　尖銳的破空聲在那個短促的瞬間驀地響起，那突如其來的寒風讓燭火也搖曳起來，帶著些許寒意。下壹刻，冰冷的刀刃便已經直接刺入了蘇青珺的肩頭。
　　蘇青珺身子頓時猛然壹顫。
　　陸塵此刻卻似乎愈加的冷血無情，對蘇青珺泛起痛苦之色的美麗臉龐看都不看上壹眼，手握劍柄向下壓去，頓時只見冰冷的劍刃直接割開了那個女子肩頭的血肉，黑血瞬間噴湧而出，留下了壹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深邃傷口。
　　“啊！”
　　蘇青珺大叫壹聲，整個身子瞬間蜷縮起來，身體劇烈顫抖著，面無血色，而壹直緊閉的雙眼也在這壹刻仿佛陡然痛醒，在滿頭冷汗花容失色中，睜開了。
　　第壹眼，她看到的便是背對著燭火光輝，面色凝重肅然地站在她面前的那個男人。
　　“別廢話，聽我說。”這是她醒來後，聽到的第壹句言語，沒有安慰，沒有同情，甚至也沒有任何的詢問，只是仿佛不帶任何感情的冷漠。
　　“傷口有毒，我在給妳放毒血。”
　　蘇青珺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肩，不停地喘息著。
　　“妳必須服藥，這裏沒有。”
　　“兩個選擇：第壹，我立刻下山找人相助；第二，妳打開洞府，找妳自備的靈丹，可有？”
　　陸塵冷峻地說著話，手上的動作緩慢卻始終沒有停下。
　　而隨著那刀鋒的行進，蘇青珺身子不停地顫抖著，牙關死死地咬著，卻壓抑不住痛苦的呻吟，甚至就連眼角裏都浮起壹抹霧氣起來。
　　話音才落，陸塵便立刻收刀停手，然後看了蘇青珺壹眼，直接轉身便要往外走去。
　　但就在這時，突然床上的蘇青珺也不知道哪來的氣力，壹把抓住了他的手掌，痛苦而喘息著，嘶啞著聲音，吃力地道：“別下山，去、去我那邊……”
　　陸塵立時又轉了過來，如之前壹般正要去抱蘇青珺，但看了壹眼她的肩膀，只見黑血流幹之後，裏面血液轉紅，但受到重創的蒼白肌膚上仿佛已經像是快要透明了壹樣，毫無血色，在裸露的空氣裏微微顫抖著。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蘇青珺的身上，然後再度將她抱起，沖出草屋。
　　蘇青珺橫躺在他臂彎中，有壹種奇異的眩暈感總是不停地如潮水般瘋狂沖擊著她的頭腦，恍惚中，她看見了漆黑的深夜裏，那片神秘闊大的蒼穹，有陰雲，有星光，都在遠遠的天邊；壹切都在晃動著，他奔跑時的顫動從身軀上傳來，壹步壹步沖向前方……
　　有冷風，吹過臉龐。
　　可是不知為何，卻好像不算太冷。
　　天旋又地轉，天地似乎總在不停地變幻，那壹段路記憶中明明很短很短，可是在這個晚上，卻仿佛是走了壹生的時光。
　　依偎在他的懷中，緊靠著他的胸膛。
　　……
　　這壹夜冷清而又寂寞，輾轉反側是誰，在夢中驚醒又沈沈睡去的是誰？
　　當天色在黎明破曉前，當天光落下在飛雁臺上蒼松古木奇石巖壁間，當遠方的壹輪紅日眼看就要在厚重雲層後噴薄而出的時候。
　　飛雁臺還是安靜的。
　　夜的寂靜依舊留在這裏，如殘留的夢將醒未醒，晨風帶著濕潤的雲氣從懸崖邊吹過，壹朵美麗的野花在峭壁上迎風搖擺著，綻放出最美的風姿。
　　陸塵迎風站著，看著那朵野花。
　　然後他又眺望向遠方，凝視著天穹盡頭，那壹輪朝陽終於從茫茫雲海中壹躍而起，升上天空。
　　於是有萬道金光，臨空灑落，無盡雲海盡做金色，璀璨燦爛，直令人不可逼視。山風獵獵，他的衣衫飄動著。也不知站了多久，過了多少時候，忽只聽遠處石門隆隆之聲響起。
　　有輕細腳步聲，向這邊走了過來。
　　陸塵轉身望去，只見蘇青珺裹著壹件白狐披風，將身子包緊了，走了過來。
　　她的臉色依然蒼白，但氣色卻已經好了很多，在這清晨的光輝裏，可以看出她並沒有做過任何的打扮修飾，所以她的頭發還有些淩亂，眼角還帶著幾分倦意。
　　她走到陸塵的身邊，站下，也看著遠方的朝陽，只是沒有說話。
　　“妳該在洞府中多歇息的。”陸塵看了她壹眼，說道。
　　蘇青珺笑了笑，手從披風下伸出，遞給他壹件外衣，正是昨晚的那件。
　　陸塵接了過來，蘇青珺輕聲道：“衣服上有血跡。”
　　陸塵道：“沒關系，回頭我拿水洗壹下。”
　　“嗯，”蘇青珺輕輕應了壹聲，看起來似乎在臉上有壹抹不好意思的羞澀，猶豫了壹下後，臉頰微微紅著，低聲道：“我……不太會洗衣服。”
　　陸塵失笑，點了點頭，道：“沒事，我會的。”
　　蘇青珺笑了壹下，長出了壹口氣，往懸崖那邊走了兩步，陸塵在她背後看著，皺了皺眉，道：“妳真的不要緊麽？”
　　蘇青珺搖搖頭，微笑道：“沒什麽大礙了。昨晚多虧妳及時為我療傷，放出毒血，再服下我自備的靈丹後，傷勢差不多也就這樣了。”說著，她像是想起了什麽，面上似乎突然掠過壹絲調皮之色，道：“妳可別看不起金丹修士的恢復之力啊。”
　　陸塵微笑點頭，道：“那就好了。”
　　壹陣冷風吹過，蘇青珺輕輕咳嗽了幾聲，然後對陸塵開口說道：“昨晚的事，能請妳保密麽？”
　　陸塵道：“行啊，我就當什麽都沒看到過。”
　　蘇青珺深深看了他壹眼，道：“不止我受傷的事。”
　　陸塵道：“嗯，不止妳受傷。”
　　蘇青珺猶豫了壹下，似乎感覺還是要說得更清楚些，輕聲道：“還有我洞府裏面……”
　　“還有，我根本沒進過那個洞府。”陸塵說道。
　　蘇青珺先是笑了壹下，然後嘆了口氣，道：“我欠妳壹個大人情了啊。”
　　陸塵道：“不著急，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還。”
　　蘇青珺被他逗樂了，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妳這人還真是有意思。”
　　陸塵笑了笑，隨即道：“雖然妳是很厲害的金丹修士，但現在想必站在這風口上也不會太舒服罷，要不，我們還是去靈田那邊看看？”
　　“……好。”蘇青珺答應了壹聲。
　　兩人走到另壹側的靈田邊，在這壹路上，蘇青珺始終落後陸塵半步左右的距離，有好幾次，她似乎都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又每次都忍了下來。
　　走到那靈田邊上時，陸塵指了指下面的鷹果樹，道：“妳這樣子，如果今天還有鷹果成熟，妳能吃嗎？”
　　蘇青珺怔了壹下，似乎也是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猶豫片刻後，不太肯定地道：“應該……可以吧？”
　　陸塵有些無語地看著她，蘇青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對靈丹這些東西不太精通。”
　　陸塵聳了聳肩，道：“那就先吃著吧，反正也是靈果，我估計就算沒太大效果，也不會有什麽壞處的。”
　　“嗯。”蘇青珺點了點頭，過了片刻後，她忽然開口對陸塵問道：“陸塵，我有件事想問問妳。”
　　“哦，妳問吧？”
　　蘇青珺靜靜地看著他，還伸手掠了壹下壹縷垂下的秀發，然後道：“妳只是壹個雜役弟子，可是昨晚妳救我的時候，那份膽識、臨機決斷，甚至還有直接為我破體放血的手段，可都是很高超的啊。”
　　她笑了壹下，只是眼神中並沒有太多的笑意，輕聲道：“妳到底是什麽人，陸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