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榮耀

　　“最有趣的是，許多人哪怕攀登不到山頂，也能在登山的過程中，遇到意外的小寶箱。”
　　“有人會說，登山太累了。”
　　“那麽，和走著走著掉進坑裏、摔進沼澤、困在沙漠中和溺水等等的痛苦比，那點累又算得了什麽？”
　　蘇業說完看向羅隆。
　　“我之前問過妳，妳們羅隆家族的榮耀源自何處，妳沒有回答。很顯然，妳並不知道家族的榮耀來源於何處。那麽，妳知道什麽是家族的榮耀嗎？也很顯然，妳不知道。”
　　羅隆眼中的瘋狂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疑惑。
　　“妳只給自己樹立了壹個看似光輝的存在，美其名曰家族的榮耀，但妳不知道那是什麽，那麽，妳所做的壹切，不僅與榮耀無關，也註定與榮耀背道而馳。”
　　“在前不久，我閱讀妳的祖先也就是羅隆壹世的經歷，看完後，我才明白偉大的羅隆壹世的榮耀來源於什麽地方。來源於他和夥伴攻擊盜團，來源於他與朋友聯手抗擊入侵城鎮的魔獸，來源於他與戰友並肩作戰，來源於他與傳奇友人聯手擊敗埃及傳奇。”
　　“在羅隆壹世的故事中，我發現壹個很有意思的細節。故事中記錄了他對幾次軍功和贊譽的回應，他的每壹次回應都驚人相似。他說：‘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
　　“羅隆，妳明白羅隆壹世為什麽能成為傳奇嗎？因為，他在做傳奇應該做的事！”
　　“他承擔傳奇的責任，所以，他擁有傳奇的力量。”
　　“我知道，這種說法違背我們的感覺、直覺和本能，但是，我們人類之所以能超出動物，超出魔獸，恰恰是因為超越本能。”
　　蘇業繼續註視著羅隆。
　　“羅隆壹世沒有天生的榮耀，他是靠自身的努力，憑借自身的功勞，得到榮耀。妳剛出生的時候，沒有斬殺盜賊，沒有抗擊魔獸，沒有與敵人作戰，卻憑空得到榮耀，這是為什麽？這好像在說，妳比羅隆壹世更優秀。妳可是生而有榮耀，羅隆壹世那麽偉大，壹開始也是默默無聞。”
　　“於是，我開始考慮，到底是妳真的比羅隆壹世優秀，還是妳們對榮耀的理解有錯？”
　　“接著，我發現壹個大問題，財產是可以傳承的，血脈是可以傳承的，部分力量是可以傳承的，但是，榮耀怎麽傳承？我請問在場的貴族，妳們的上壹代給過妳們榮耀嗎？榮耀放在哪裏？能讓我看看嗎？我相信榮耀是給不了的。力量能通過血脈傳承，榮耀能嗎？”
　　“能！”壹個貴族大喊，接著許多貴族跟著大喊。
　　蘇業點點頭，道：“那就怪了，據我所知，部分貴族是借的種，或者被換了種，甚至連血脈檢測都能騙過，現在有些貴族和家族的先祖，並沒有血脈傳承關系，可為什麽默認他們依舊繼承了榮耀？”
　　貴族啞口無言。
　　“既然妳們說血脈能繼承，還有另壹個問題，大多數貴族的榮耀，不是壹個人完成的，年輕的時候，都是和夥伴戰友完成的，哪怕將來成為傳奇甚至英雄強者，也經常是多人戰勝敵人，也需要民眾的支持，士兵的幫助，以及城邦的資助，這個沒錯吧？”
　　許多平民用力點頭，甚至大聲附和。
　　近半貴族無奈點頭，貴族學院的學生們卻警惕地看著蘇業。
　　蘇業露出禮節性的微笑，緩緩道：“既然榮耀是多人的，妳們又說血脈可以傳承那些榮耀，那這個傳承過程……貴圈真亂。”
　　平民們哄堂大笑。
　　壹些貴族暴跳如雷，可這種場合又不好拿出魔法胡子跟蘇業爭論。
　　“各位貴族別生氣，我們假設血脈不能傳承，是精神傳承，這總行吧？”
　　許多貴族的面色緩和。
　　但少數貴族面色壹動，隱隱猜到蘇業的意圖。
　　“這也不對！”蘇業突然搖頭道，“舉個例子，我的同學霍特，他的父親是有功之臣，他們家好幾代都有戰功，或許他們家的祖先和妳們其中之壹的祖先並肩作戰，那麽，如果榮耀是精神壹代代傳下來，妳們之中有些人見到霍特，會不會這樣說：啊，父親，我是您精神上的兒子！”
　　平民們再次哄堂大笑。
　　年長的貴族只是搖搖頭，但年輕的貴族氣得大罵。
　　帕洛絲忍不住白了蘇業壹眼，以平民之身，當著全雅典貴族的面嘲諷，也只有蘇業能做出這種事。
　　蘇業正色道：“所以，我想了很久很久，最終確定，貴族可以傳承血脈，可以傳承力量，可以傳承財富，但榮耀無法傳承。”
　　“閉嘴！”
　　“胡說八道！”
　　“殺了這個平民！”
　　“真是不想活了！”
　　“裁判在幹什麽，還不判他滾出去！”
　　四個裁判依舊低著頭，心裏暗罵，有本事妳們先趕走那些魔法師。
　　少數貴族相互看了看，眼中流露出復雜的神色。
　　更有貴族壹言不發，眼中殺意濃烈。
　　那些平民什麽也沒有說，這壹次，無論他們因何而來，都在思考蘇業的結論。
　　榮耀無法傳承！
　　但是，特權源自榮耀。
　　如果榮耀無法傳承，那特權……
　　既然責任是自始至終，可責任如果斷了，那特權……
　　越來越多的平民眼前壹亮，驚駭地望著蘇業。
　　凱爾頓呆呆地坐在觀眾席上，望著蘇業，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許多了解城邦賽會的平民突然紅了眼眶，看向蘇業的目光充滿同情，以及敬佩。
　　“孩子，記住這個人的名字，蘇業。”
　　“為什麽？”
　　“他在救妳。”
　　“嗯！蘇業！”
　　蘇業突然皺起眉頭，微微低著頭，喃喃自語，好像在自說自話，但聲音依舊能傳遍全場。
　　“榮譽在先祖身上，榮譽又不能傳承，那後世的人應該無法獲得榮譽。可為什麽貴族都聲稱自己有先祖的榮譽，都說家族有榮譽呢？這就說明，榮譽同時在先祖身上，在家族之中，又在貴族身上，這種情況，簡單想壹想……想到了。就是先祖的屍體躺在家族中，壹群貴族巨嬰坐在先祖的屍體上，撕下先祖的腐肉，塞進自己嘴裏，大口咀嚼。這些巨嬰覺得自己有了先祖的榮耀，然後捧著肚子，打著嗝，噴出屍氣，得意洋洋說舉著手中的權杖，命令外面的平民：這是先祖賜給我的榮耀與特權，以先祖的名義，妳們放血，我喝。”
　　眾多貴族暴怒。
　　“真以為我們不敢殺妳嗎？”
　　壹個英雄家族的青年貴族緩緩站起，戴著魔法胡子。
　　“看來我們這些善人太善良了，讓妳這個下賤的平民忘記了我們的力量。”
　　又有壹個年輕貴族站起來，說話的時候同樣戴著魔法胡子。
　　許多正準備站起來的貴族聽到那人的話，重新坐回去，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壹部分貴族怒視那人，恨不得沖上去扇壹個耳光。
　　連第壹個站起來的貴族也難以置信地看著第二個人，他本以為自己在這個時候第壹個站起，能獲得長輩的贊賞，但現在全被後面那個蠢貨給搞砸。
　　蘇業微微壹笑，環視全場的平民。
　　“妳們，聽到了嗎？”
　　“聽到了！”霍特大吼。
　　“聽到了！”許多柏拉圖學院的學生大吼。
　　“聽到了！”
　　“聽到了……”
　　越來越多的平民跟著喊叫，同時憤怒地盯著第二個站起來的貴族。
　　第壹個站起來的貴族，默默坐下。
　　第二個站起來的貴族楞了半天，也默默坐下。
　　壹些貴族氣得低聲討論，想辦法把那蠢貨流放到北邊，讓特拜人好好收拾他。
　　但是，還有壹部分貴族滿不在乎，低聲討論。
　　“戰鬥結束後，領獎之前，找個人殺了他。”
　　“對，然後讓羅隆拖著他的屍體去領獎，讓那些賤民看看！”
　　“鮑裏斯又沒說錯什麽。”
　　角鬥場中，蘇業慢慢向羅隆走去。
　　羅隆緩緩向上挪動，最終，兩臂和上半身竟然脫離石錐，兩腿依舊被石錐刺穿。
　　他仿佛坐在石錐之花上。
　　傷口已經完全停止流血，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看到了嗎？我擁有不死的力量！妳認輸吧，妳認輸，還有壹條活路。如果殺了我，貴族們不會饒了妳！妳不是救世主，妳救不了平民，妳什麽也改變不了！就像妳救不了雷克壹樣！”
　　羅隆突然神經質似的笑起來，牙齒縫裏，滿是鮮血。
　　好似正在撕扯野牛屍體的鬣狗。
　　數不清的平民怒視羅隆。
　　“畜生！”
　　許許多多的平民大罵。
　　但是，罵完之後，他們悲傷地望著蘇業。
　　“蘇業……”
　　帕洛絲看著蘇業，喃喃自語。
　　蘇業壹揮手，解除石錐之花的魔法，羅隆重重摔在地上。
　　羅隆仰天躺在地上，露出瘋狂的笑容，平民果然就是平民，永遠畏懼貴族，接下來，就讓所有人看到，自己的拳頭如何洞穿蘇業的胸膛……
　　“巖石突刺！”
　　蘇業的聲音響徹全場，羅隆的笑容凝固。
　　噗噗噗……
　　在石錐之花冒出的壹瞬間，羅隆猛地擡頭躲避，防止自己的頭部被刺穿。
　　密密麻麻的石錐刺穿他的身體，頂著他向上。
　　頭顱的邊緣被刺得不斷流血。
　　上壹次的石錐，穿透他的身體後只剩壹尺多高，但現在，石錐穿透他的身體後，整整有壹米高。
　　在狂熱藥劑的作用下，他只是感到輕輕的刺痛，但身體無法承受如此重傷。
　　“妳……”
　　羅隆低聲嘶吼，想要像剛才那樣提起上半身脫離，但是，已經沒有足夠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