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妳還有救

　　悉達·凱隱和符文之地大多數英雄壹樣，是個孤兒。
　　他生在諾克薩斯，幼年時便被征召入伍，編成了童兵。
　　長官說是帝國給了他第二次生命。沒有帝國，像他這樣的孤兒早就該餓死在貧民窟裏了。
　　凱隱覺得長官說的很有道理。
　　畢竟他從記事以來就沒見過父母。沒人養過他，他的每壹口飯都是靠乞討、偷竊，靠著去大戶人家的垃圾堆裏“尋寶”掙出來的。
　　只有在進入軍營之後，他才吃上人生第壹頓飽飯。從小到大像這樣養育過他的，就只有帝國。
　　所以，現如今他的人生存在意義就只有壹個：作為帝國的武器，為了諾克薩斯而戰。
　　“為了諾克薩斯！”
　　啪——
　　銳雯壹巴掌扇飛了少年手裏的斷鐮，順便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凱隱微微壹楞，等回過神時，他那壹雙沒來得及發育的小短腿就已經懸空脫離了地面，無力地蹬起了空氣。
　　身經百戰的戰士，和壹個被當作炮灰使喚的孩子，兩者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妳們走吧。”銳雯單手拎著這個躁動不安的小鬼頭，回頭便對那些平民囑咐：“快逃，逃得越遠越好。”
　　平民們回過神來，很快便四散逃走。
　　“不，不準走！”凱隱憤怒大吼，又瘋狂掙紮。
　　可他怎麽掙紮也掙脫不了銳雯的手。
　　“妳老實壹點。”銳雯正想安撫。
　　沒曾想這小鬼竟然反身扭過頭來，又毫無征兆地從懷裏掏出壹把匕首，徑直刺向她的心口。
　　“妳？！”銳雯汗毛壹豎。
　　她本能地用另壹只手截住凱隱刺來的匕首，反手就掰折了他的手腕，又順勢將匕首刺回攻擊者的咽喉。
　　這壹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
　　多年出生入死的經歷，早已在銳雯的肌肉記憶中形成本能。
　　面對敵人致命的攻擊，她只會本能地以更加致命的招式加倍奉還回去。
　　於是不過短短壹瞬，那匕首就反過來刺向了凱隱的咽喉。
　　少年的生命眼見著就要逝去。
　　“呀，別殺他！”直到壹旁菲雅本能的驚叫聲響起。
　　銳雯才驀然驚醒，又險之又險地收斂住了這狠辣攻勢。
　　可這匕首還是堪堪擦過了凱隱的脖頸，在他脖子上留下了壹道觸目驚心的血痕。鮮血汩汩而出，猙獰而又可怖。
　　壹般人這時早該認清實力差距，要不逃命，要不認慫了。
　　然而凱隱卻還是沒有消停。他壹手捂住脖頸上流血不止的傷口，壹手顫顫巍巍地撿起斷鐮，在不斷失血的痛苦中頑強邁步。
　　“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妳打不過的。”銳雯嘆息。
　　“為了諾克薩斯！”凱隱卻似乎只會回答這句。
　　銳雯壹陣沈默，她說：“可諾克薩斯只是在把妳當炮灰。”
　　“胡說八道！”少年紅著眼睛，壹句也聽不進去。
　　說著他有瘋狂地揮舞著斷鐮，不知疼痛地沖了上來。
　　這孩子是壹個天生的戰士。
　　如果是原來在諾克薩斯軍隊裏，銳雯壹定會很欣賞他的執拗和瘋狂。
　　可現在，她眼中卻只有復雜難言的憐憫，感同身受的同情。
　　“這次別站起來了。”銳雯嘆了口氣，只好迎著拼命殺來的凱隱，錯身壹閃，又順勢壹劍橫拍，用劍身輕拍中他的膝蓋。
　　雖然只是“輕輕壹拍”，但這少年還是痛苦地捂著膝蓋，毫無還手之力地倒在了地上。
　　銳雯提劍走了過來，菲雅也緩緩走了過來。兩人站在倒地不起的少年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
　　“別為諾克薩斯賣命了。”銳雯語氣復雜地說：“妳還沒看出來，妳已經被妳的長官拋棄了麽？”
　　“閉嘴！”凱隱赤紅著眼睛，不服輸地瞪了回來：“妳們有本事就殺了我！我是絕對不會背叛帝國的！”
　　銳雯探詢地看向菲雅。
　　菲雅沒有說話，只是緩緩蹲下身子，又將手伸進隨身攜帶的包裹，像是要拿取什麽東西。
　　是要拿武器？還是繩子？她們要把我綁走？
　　凱隱終究不是真的機器，他還是會思考的。
　　終於，菲雅的手愈來愈近了。
　　她腦袋上尖尖的貓耳這時也仿佛成了狼靈的耳朵，成了死神的象征。
　　凱隱不怕死，可他還是本能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壹個光榮的結束。
　　長官說了，帝國軍人的死是光榮的。
　　千玨收不走他的命，冥府亦不是他的歸途。他死後只會進入不朽堡壘的英魂殿裏，跟萬千戰友們在壹起，享受後世無數諾克薩斯人的崇拜和追捧。
　　“那麽，來吧……”凱隱閉著眼睛迎接死亡。
　　可菲雅卻只是把手伸過來，運用著她並不高明的魔法，施了壹個效果尚可的治療法術。
　　由艾歐尼亞法術激發的生命能量如同暖流，緩緩湧入了這個諾克薩斯少年咽喉處的傷口。
　　鮮血終於止住了。
　　他那蒼白如紙的臉頰，也終於稍稍有了血色。
　　然後菲雅又拿出繃帶紗布，為他細心地包紮起來。
　　“妳……妳做什麽？！”凱隱瞪大眼睛：“艾歐尼亞人，為什麽要救我？！”
　　“再這樣下去，妳會流血而死的。”菲雅沒有回答問題，只是這樣說。
　　凱隱沈默了。
　　然後，他張口就罵：“滾開！我才不要艾歐尼亞人的幫助！”
　　“唉……”銳雯無奈低嘆。
　　她知道這種少年兵壹旦被調教成功，就很難再恢復正常了。
　　哪怕是死亡，都不壹定能讓他們醒悟。
　　於是，銳雯又壹次探詢地看向菲雅。
　　菲雅是艾歐尼亞人。如何處置這個頑固不化的諾克薩斯士兵，菲雅應該比她這個諾克薩斯人更有資格決定。
　　“但妳還有的救。”菲雅卻只這麽對凱隱說。
　　然後她便繼續動手治療。
　　銳雯也壹陣動容。
　　她看著凱隱那尚且青澀稚嫩的面龐，想起他剛剛正在經歷的“新兵試煉”，便仿佛又回想起了什麽更久遠的記憶。
　　“妳願意離開諾克薩斯麽？我們可以收留妳，給妳飯吃，讓妳遠離戰爭。”突然，銳雯這麽問。
　　“不可能！”凱隱如同困在籠中的野獸，只是雙目通紅地罵道：“我就算餓死，在這裏被妳們砍下腦袋，也絕不會背叛帝國，去吃妳們壹口東西！”
　　“好吧。”銳雯又突然問：“妳識字嗎？”
　　“……認識！”凱隱下意識回答。
　　“妳竟然認識？”銳雯有些意外。
　　“我長大是要當軍官老爺的人。這些東西我在軍營裏自己就學會了！”
　　“那妳讀過歷史嗎？”
　　“當然。要當將軍的人怎麽能不學戰史！”凱隱執拗地說。
　　他似乎沒考慮過，從少年兵到將軍的路有多麽崎嶇難行。這條路恐怕比銳雯走過的路還要艱難百倍。
　　總之，他壹直都這麽幻想著，並且堅持著為之努力。
　　他能打敢打，也認識字讀過書。哪怕是在少年軍團那麽艱苦的環境下，他也把自己鍛煉出來了。
　　“那就太好了。”銳雯也蹲下身子，悄悄往凱隱懷裏塞了壹本小冊子。
　　這本冊子曾經改變了她，也拯救了她。可惜，它來得太晚了。她失去的，欠下的，都已經太多了。
　　凱隱不明所以，只是憤怒地瞪大眼睛：“妳幹嘛？妳往我身上塞了什麽？”
　　“書，我們領風者的書。”瑞文說。
　　“妳幹嘛給我這個？”。
　　“因為菲雅說的沒錯。”不知怎的，銳雯看向凱隱的目光變得復雜難言：“妳還年輕，妳還來得及回頭——”
　　“妳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