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真相

　　沈奕的這壹番控訴，半是真心，半是假意。
　　這其中固然有他對通天塔騙局的不滿，同樣也是他自辯和轉移視線的壹種手段。
　　畢竟他雖不怕死，但也不會傻到去找死。捏碎珠子很顯然是觸動管理者底線的行為，若不采取些手段自救，只怕麻煩不小。
　　而他所選擇的就是以攻代守，直指對方的要害所在——現在是空間管理者們要考慮他們該如何自辯了。
　　這刻隨著他的說話，場中壹陣良久沈默。
　　直到又有兩道人影突然出現，打破這短暫寧靜。
　　其中壹人赫然是紫砂。
　　藍顏眉頭微微壹皺“黃鶴，紫砂，妳們倆怎麽來了？”
　　紫砂冷哼壹聲：“事情搞這麽大，老子還能不來麽？既然他們已經知道了這麽多，有些事也只能跟他們說說了。”
　　這位往日的神官去掉他曾經的高帽子，穿著壹件黑色勁裝，再無復老人形象，代之而起的則是壹位威猛大漢。
　　藍顏吃驚：“這是議會的決定嗎？”
　　那叫黃鶴的管理者接口：“當然。失去神秘總比被人誤會要好得多，哦，這話是議長大人說的，所以我們才會過來。”
　　這是壹個中年男子，相比藍顏的俊美，紫砂的威猛，這個人看起來到是有幾分陰柔。
　　長相陰柔，說話卻絕無女氣。
　　然後他轉過頭看沈奕，說：“剛才的事情我們都已經知道了。真是沒想到妳能看出這麽多東西。知道嗎？在妳之前，最早發現真相的，是壹個三難度的冒險者，而且他只差壹個任務世界，就會進入四難度。妳是唯壹的在二難度就發現真相的人。”
　　巴爾薩冷哼：“可惜對他沒什麽好處。”
　　金剛冷笑：“情願明白的死，不情願糊塗的活。”
　　他知道了這壹切，對這些空間管理者也是憤怒不已。他能理解為什麽這些家夥要騙他們，畢竟他們需要戰友，但這不意味著金剛會接受這種事實。
　　既然現在已經撕破臉，那他幹脆和沈奕壹起正面硬憾這些高高在上的家夥。
　　有壹點沈奕說得沒錯——身在死路之人，無所畏懼。
　　黃鶴到是不介意金剛的口氣，只是對沈奕道：“妳剛才說的話裏，有件事我需要糾正壹下。”
　　“什麽？”沈奕問。
　　“有關於失敗的問題，都市的確被蟲族打敗了，但並不是妳想象的那種失敗。”
　　“蟲族？”沈奕註意到這個用詞。
　　“壹種稱呼而已。老實說，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面對的到底是什麽樣的敵人，不過這些家夥繁殖力強，生命力旺盛，又富有極大的侵略性，就象星際爭霸中的蟲族壹樣，我們就套用了這個稱呼。這些家夥是星際蝗蟲，到處侵略，吞噬壹切，如果沒有血腥都市的存在，可能地球已經完蛋了。我們守衛都市，同時也就是守衛地球。”
　　“那麽妳要糾正的是什麽？”
　　藍顏搶先壹步回答：“戰局沒有妳說的那麽糟。其實早在壹百年前，都市就已經徹底戰敗了，但是蟲族始終攻不下這裏。這是壹個神奇的世界，妳應該也看到了，它可以給予人無盡的力量。事實上最高議會壹直在積蓄力量，尋機反擊。”
　　沈奕點頭：“這也正是我感到疑惑不解的地方。能夠創造出這樣的世界，把人變成超人，甚至擁有無數未來科技武器，怎麽可能還會戰敗？”
　　眾人紛紛點頭。
　　沒錯，盡管入侵的蟲族表現出了它們強大的戰力，但是和血腥都市的神奇比起來，依然差距太遠。
　　能夠創造這樣的世界惟有神！
　　真正的神！
　　如果說蟲族能夠打敗神，那也未免太過不可思議。
　　溫柔冷冷道：“只有壹個解釋，那就是所謂的最高議會，並不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他們只是雀巢鳩占，無意中擁有了這個地方。當然，這裏也就成了他們最後的要塞，從此開始不停的捕獲無辜的人進入這裏，訓練，為他們作戰。當然，為此他們制訂了壹系列計劃，包括欺騙我們可以回家。”
　　藍顏苦笑：“不，不，這個世界的確是他們建立的，只不過有許多因素導致了他們的戰敗，這其中有些我不清楚，有些我不能說。但是我可以告訴妳們，蟲族之所以能進入這裏，不是因為它們已經強大到可以攻破這裏的防禦，而是我們有意放他們進來的。”
　　格爾問：“就是每年壹次的聖月開啟？”
　　巴爾薩接口：“那不是聖月，而是空間通道被打開出現的光暈現象。我們放壹批入侵者進來，殺死它們。壹方面可以削弱它們的力量，另壹方面……”
　　他看看沈奕，沈奕明白了：“為了那珠子？”
　　鮑爾點頭：“妳們中國人叫它內丹，不過在我們看來，它就是壹種能量結晶。只有強大的蟲族才有能量結晶，而且越強大，能量結晶就越純，能夠蘊藏的能量也越多。”
　　“妳說象小說裏寫的那樣，可以吸收它的能量？”
　　“不，不，不！”鮑爾如撥浪鼓般的搖頭：“這些家夥死後，能量也隨之消散，結晶本身是空的。不過它是優秀的容器，所以可以重新註入新的力量。這就讓我們可以用它來制作專門用來對付蟲族的武器。”
　　“專門用來對付蟲族的武器？”沈奕壹楞，看向手中的冥王之眼。
　　這不就是號稱專門對付蟲族的武器嗎？
　　巴爾薩已經冷笑起來：“妳以為那東西是怎麽來的？”
　　沈奕壹驚：“難道……”
　　藍顏點頭：“沒錯，它就是用蟲族最強大的戰獸制作成的。其實妳見過它的屍體。”
　　沈奕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具長達百米，仿佛巨龍壹般的骨駭……
　　鮑爾繼續道：“事實上蟲族沒有妳們想象的那麽可怕，只不過能夠進入這裏的都是精銳。而這只……”他指指那巨獸的屍體：“它是個蟲族新品種，妳們知道壹個新品種的能量結晶意味著什麽嗎？更多的可能性！它是我們特意放進來的，已經找了它三天，好不容易它出現了，妳卻把這唯壹壹頭巨獸的能量結晶給毀了！”
　　說到這，鮑爾再度怒氣沖沖。
　　上校不解：“既然這樣，為什麽妳們還要把冥王之眼藏起來？”
　　紫砂解釋：“因為那就是註入能量的方法，它必須被埋藏在這個世界的深處才能提取能量。沈奕，當妳使用它時，妳應該感覺到冥王之眼蘊含著的強大力量了吧？”
　　“是的。”
　　“那就是這世界本身的力量，我們用能量結晶來吸收，並貫註各種技能，使這力量可以被提取，被運用。妳們可以想象當元帥級別的冒險者使用它時，實力提升有多大。不過這種結晶有它的限制，既不能在任務世界使用，也不能讓使用者長期擁有這些力量。象冥王之眼，它壹共有三個組成部分。當三件集合在壹起時，使用者就可以自由提取冥王之眼的力量，6小時後，這些被提取的能量會回流到冥王之眼內部。當然，這其中的過程會有所損耗，但用上十幾次不是問題。”
　　藍顏不無可惜地接口：“可妳卻是在只有單件的情況下，借助外力強行運用。結果就是提取後的能量無法返回冥王之眼……妳揮霍掉了壹件最珍貴的武器。”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每壹次冥王之眼的能量消耗完畢時，就會放回幽冥谷原處繼續註入能量，直到壹年後重新出土。
　　問題是使用冥王之眼的通常都是已經進入正式戰場的元帥級冒險者，也只有他們才能歸還消耗掉的冥王之眼，偏偏沈奕卻還只是二難度冒險者，無法和他們進行系統交易。這樣壹來，都市就不能回收冥王之眼，更別說將它重新充能了。也就是說很長壹段時間內，冥王之眼這件武器都將不會再出現在域外戰場上——沈奕壹口氣毀掉兩件神器，可謂空前絕後。
　　考慮到這點，沈奕決定便宜些賣給邪帝——至少可以讓冥王之眼早點回歸不是？
　　至於他會不會發現自己得到的是廢品……上帝保佑他壹直得不到其他配件吧。
　　“那為什麽妳們自己不用？”上校問。
　　“這是都市規則，別忘了我們也曾是冒險者。我們錯過了機會，就不可能再得到它。”
　　金剛立刻道：“這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為什麽妳們制訂的規則會約束妳們自己？”
　　紫砂遺憾道：“規則不是我們制訂的，而是它的創造者，可惜的是當規則被創造後，就連創造者本身都已無法違反。我們不知道這是什麽原因，只知道規則已經變得無法修改，只能彌補。它成了這世界的鐵律，就象萬物運行的法則，象物理定律壹樣，約束著這世界的每壹個人。”
　　沈奕點頭：“看出來了。”
　　早在終結者世界的時候，沈奕就察覺到空間管理者似乎無法修補規則漏洞。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創造者才會建立空間管理者這個專門用來彌補漏洞的位置。
　　洪浪象學生般舉手：“我也有個問題。既然血腥都市可以創造超人，為什麽不直接把每壹個帶來的新人都變成強者呢？給我們每人來個屬性過萬，再來壹千個雙S技能，多好？非要搞那麽多規矩，弄得賺點血腥點都累得要死，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他口氣不大，屬性過萬，技能過千，幾乎沒把沈奕上校他們暈死。
　　隨後洪浪又補了壹句：“別跟我說什麽讓新兵在戰鬥中提升自己，經歷生死考驗。生死考驗壹場就夠，壹萬個強力新兵永遠比壹個老兵要強得多。”
　　藍顏正色回答：“妳說得沒錯，其實創造者也想這樣，可惜他們做不到。因為沒有經過生死歷練的能力，無法帶出這個世界。只有真正熟練掌握的能力才是真正擁有。哦，對了，異能除外，它的最大好處就是只要擁有，就壹定可以帶離，因為那是和妳們的生命連在壹起的，但其他的就不行了，必須真正掌握才能屬於自己。”
　　上校問：“原來是這樣，那科技類武裝呢？”
　　“可以帶離，但同樣需要妳們真正掌握它們的使用，和它們融為壹體，所以戰鬥是妳們必須經歷的環節。妳們掌握的越多，妳們就越強大。”
　　果然是這樣。
　　沈奕道：“既然妳們需要戰士，為什麽還要讓冒險者在都市中自相殘殺？”
　　這個問題讓藍顏巴爾薩等人互相對看了數眼。
　　好壹會，藍顏才回答：“那不是我們想要的。我們從未想過要讓冒險者在任務世界中自相殘殺，事實上，我們只會希望他們活得越多越好。”
　　“妳是說象自由殺戮模式，殺死冒險者獲得對方獎勵這種事情都和妳們無關？難道不是妳們在操作這壹切？”
　　“我們有時會下達壹些類似於競賽的任務，但是從不提倡相互殘殺，畢竟妳們將來都是我們的戰友。”
　　“那麽是什麽導致了那些讓我們自相殘殺的任務存在？”
　　鮑爾沒好氣道：“妳不是才接觸過她嗎？”
　　沈奕怔住了。
　　那個白衣女孩？
　　他脫口問道：“她到底是什麽？”
　　巴爾薩回答：“她是魔鬼的化身！”
　　鮑爾回答：“她是都市的幽靈！”
　　紫砂回答：“她是系統的漏洞！”
　　藍顏回答：“她是生命的BUG！”
　　黃鶴回答：“她是程序的病毒，是最高議會的夢魘！”
　　……
　　空間管理者走了。
　　能量結晶已經被毀，礙於規則，他們又不能殺掉沈奕泄憤。能夠耐著性子回答問題，說白了還是要平息大家心中的憤怒。
　　當然，免不了也要警告他們，不要把真相泄露出去——那已經清醒的，就讓他們清醒著；那依然沈睡的，還是讓他們繼續沈睡吧。
　　然而對沈奕來說，依然有太多迷團沒有解開。
　　比如為什麽能夠創造都市這樣的存在，竟然會敗給蟲族；
　　比如為什麽都市創造者也要受到他們自己建立的規則的約束；
　　比如那白衣女孩到底是什麽人？
　　沈奕不無悲哀的發現：他發現了壹個真相，卻收獲了更多的迷團。
　　他在沈思，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對大部分人而言，他們今天所知道的壹切，足夠讓他們震驚，讓他們絕望，讓他們需要時間去消化，去思考，去重振精神。
　　除沈奕外，唯壹還能保持冷靜的或許就是上校了。
　　來到沈奕的身邊坐下，上校扔給沈奕壹支雪茄：“嘗嘗這個。”
　　沈奕把雪茄放到鼻子上聞了壹下，隨口道：“哈瓦那雪茄？”
　　“如果妳問質量，是！可妳要問產地，否。”
　　沈奕哈哈笑了起來。
　　上校很是悠閑地給自己點上，美美地吸了壹口，然後說：
　　“有個問題想請教。”
　　“說。”
　　“為什麽當時妳會決定過來和我並肩戰鬥？我不相信妳是因為我壹句承諾就過來幫我，妳不是那種人。”
　　沈奕回答：“我幫妳的理由很簡單，妳我都是人類，蟲族是異類。這或許是生命的壹大特征吧，強烈的排外心理。從鄉村，到城鎮，再到國家，都是這樣。”
　　在沈奕看來，自己與上校雖然有東西區的地方差異，在平時算是敵人，但當共同面對外敵時，雙方反而又成了自己人。他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也就不稀奇了。
　　“就象謝榮軍？”上校問。
　　“對，就象謝榮軍。人類有句老話，叫戰爭永不停息，是因為地球沒有外敵。現在我們有了共同的敵人，當然要拋下仇怨，並肩作戰。哪怕最後我死在妳手裏，總比全軍覆沒要好得多。”
　　上校終於動容，想了想他問：“那現在的呢？妳現在的實力可以殺死我們所有人，為什麽妳不做？”
　　沈奕哈哈大笑起來，拍拍上校的肩膀：“好歹也戰友壹場，何必那麽翻臉無情。說起來可是我占了妳們的便宜，妳們沒得到任何好處。占了便宜還要趕盡殺絕，不留余地，做人也未免太過囂張。我還是崇尚凡事留壹線，沒必要那麽過分。”
　　上校徹底呆住了。
　　好壹會他才說：“妳這樣的人，很少見。”
　　他雖是四難度強者，但強的到底只是實力，而非心靈，因此這刻聽沈奕說話，便如那周浩，對沈奕所說的話聽得認真，絲毫沒有小覷的意思。
　　但這不是說他有多謙虛，而是在經歷過這壹番較量後，他已經對沈奕有了新的認識。拋開了成見再交談，自然就水到渠成。
　　倘若是在幾個小時前，他壹巴掌就能扇翻沈奕，任沈奕說得天花亂墜，怕也是無用的。
　　這刻兩人聊興壹起，到是說了不少有趣的事情，也各自交換了壹些對這個世界的了解與認識，說壹些關於各任務世界的故事，講壹些冒險者之間的秘聞。
　　上校到底是四難度級別的老牌強者，他的見聞之廣可比沈奕強得多。因此很多時候是他在說，沈奕在聽，對沈奕而言，光是這番見聞就讓他受益非淺。
　　當然，沈奕那天馬行空般的思路也同樣讓上校學到了不少東西。尤其是上校談及自己在任務世界中的壹些經歷時，沈奕總是會就他當時遇到的危險，提出另壹種解決思路。這些思路往往比上校曾經使用過的方法更簡單卻更有效，令他驚奇不已。
　　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戰鬥，本來是可以付出更少的代價，獲得更大的收獲的。
　　以前他沒有註意到自己行事上的壹些問題，但在和沈奕交談過後，他逐漸發現了，這對他日後的提升到是大有益處。
　　越聊越深入，上校終於話鋒壹轉：
　　“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域外戰爭的事的嗎？”
　　“正想聽妳說呢。”
　　“呵呵。”上校先給自己點上第二支雪茄，這才道：“我是在四個月前進入四難度的。那個時候，我還在憧憬著最多再過壹年的時間，我就能進入通天塔，回到地球。直到有壹天，我在荒野遊蕩……只是隨意的閑逛，沒想到卻無意中發現了壹塊石碑。”
　　“石碑？妳說石碑？”
　　“是的。那石碑是壹個冒險者記錄下來的，記錄了關於這個世界的壹些事。”
　　“那塊石碑是不是有個名字，叫第三紀？”
　　上校壹楞：“原來妳也知道第三紀。”
　　“只是聽朋友說起過，但壹直沒機會去看。”
　　“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知道了壹些事情。但是我所知道的，卻並不全和他們說得壹樣。”
　　上校的聲音陡然壓低下來，靠近沈奕的耳邊輕聲說：“沈奕，不要相信那些家夥說的話，他們在欺騙我們，他們的話十句有八句是假的，根本不值得信任！這個世界有問題，有很大的問題，遠遠不是我們看到的那麽簡單。他們故意讓妳以為妳發現了真相，可真正的真相距離我們或許還很遙遠。”
　　“妳好象還知道些什麽？”
　　“不是只有妳才能接觸到都市幽靈。”
　　沈奕心中壹緊：“妳知道她是什麽？”
　　上校悠然回答：
　　“她是天使的化身。”
　　“她是不朽的傳奇。”
　　“她是通向回家之路的鑰匙。”
　　“她是尋找真相唯壹的線索。”
　　“她是我們在這沒有希望的世界裏，最後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