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5章 朝聞道

　　如果說深層夢境有什麽真正能算上收獲的東西，千江月認為，只有這壹條信息有足夠的價值。如果八人不知道這壹點，說明他們也只是被利用的對象，在八人身後，還存在幕後黑手，毫無疑問，真正掌控這壹切的幕後黑手，肯定是地獄電影。

　　將這壹點作為確定的結論，再重新回顧往事，曾經模糊的感覺在此刻逐漸清晰起來，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被壹條線串聯在壹起。

　　“我並非八人的造物，而是本身就存在，那麽，地獄電影為什麽要特意這麽做？顯然，我的身份應該還有不同尋常的地方。考慮到第七聯系和終焉之地的聯系，是不是能夠這麽猜測？我和蒼壹他們不壹樣，無論他們的現實世界如何，都屬於地獄電影的地盤，我或許來自於‘電影世界’。”

　　說到這裏，千江月略微停頓，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以為自己在知道這壹點後會需要壹定時間接受，但是實際上他的心中卻沒有掀起任何波瀾，仿佛這是壹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對於演員而言，在知道電影世界全都是真實的世界之後，關於電影世界的人物是否也會被選中成為演員，有過相關的討論，得出的結論是有可能，但沒必要，因為地獄電影掌控的世界有足夠多的的人。

　　“不知道想要離開夢境是需要將他們全部殺死，還是讓他們也意識到自己是在夢中，而且，根據小太的說法，離開深層夢境後會直接出現在陰暗森林的出口，我是不是應該讓夢境留著，第七聯系能夠連接不同的時空，或許也能夠連接不同的夢境。”

　　千江月右手緩緩握拳，準備進行下壹步計劃。這時，他的腦海中響起地獄電影的聲音。

　　【獲得被動技能：朝聞道】

　　【朝聞道：追尋‘真相’的執著使自身能保持壹定的獨立性。】

　　“朝……朝聞道？”千江月呆立當場，他看過許多被動技能的說明，但是，在這極其特殊的時刻與地點，突然提醒他獲得被動技能，無疑不是正常情況。

　　沒等他細想，小太的聲音緊隨其後。

　　“千江月，很高興看見妳醒來，也很高興，妳已經接受這壹點。”相較於小太以前的語氣而言，這次它的語氣格外嚴肅，似乎這些話並非出自它自身的意誌，而是以經紀人的身份帶話，“即使在夢境中，妳也能夠保持壹定主動性，是因為早在妳成為演員之前，就已經被卷入計劃，正如妳想的壹樣，妳的靈魂並非來自地獄電影控制的世界，而是電影世界，因此，提前幹涉妳的思維並不違反規則。”

　　千江月聽到這裏，猛吸壹口氣，心率迅速上升，過往的壹切如幻燈片在腦海中閃過，曾經認為不合理的事情，奇怪的巧合，壹切都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甚至，他最擔心的事情——‘我這樣想是不是也是因為被操控’也終於得到地獄電影的親口確認。他心裏清楚，地獄電影之所以點明這壹切，是因為經過這場夢境，他已經看出‘八人拼湊新的靈魂’這件事，不過是因為八人被地獄電影欺騙的結果，這是壹場電影開始之前的布局。

　　理解這壹點並不困難，首先，地獄電影是演員對控制自己的高位存在的壹種稱呼，地獄電影本身在不斷發展與完善，它不能完全代表高位存在，它只是壹個大型戰略計劃中的壹環，而這壹環所制定的規則，只對自身有效，無法幹涉其他的戰略。千江月的身份屬於其他計劃的遺留產品，演員的思維被動手腳不符合地獄電影的規則，但在成為演員之前，思維因為其他原因而被改變，觀眾和演員的粉絲無論如何都不會將這件事怪罪到地獄電影頭上。

　　“因為我已經看出來了，所以直接把真相告訴我嗎？不，只是將我知道的事情告訴我，為什麽是我的思維會被動手腳？我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我的思維被動了什麽手腳？這樣做有什麽目的，我壹概不知。小太，我相信妳不會只是為了做這件事，妳壹定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告訴我。”千江月努力克制內心狂躁的沖動，即使他對許多事情都不在乎，可這件事，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正如被動技能的名字，如果他能夠知道壹切的真相，就算讓他下壹秒死去，他也會毫不猶豫選擇接受。

　　有的人不擇手段、竭盡全力做任何事情只是為了活著，還有的人活著只是因為活著能夠去完成心願。千江月屬於後壹種。

　　小太沒有馬上回答，中間沈默了約有三秒鐘，似乎在和上級反饋，接著，他開口說道：

　　“以妳了解的情報，應該能夠猜出來自己的身份。”

　　即使已經到如今，小太依然沒有直言，雖然他的身份是經紀人，但也不能做得太過，任何主動出手幹預正在演出的演員，都需要十分小心。

　　千江月右手握拳，閉上雙眼，小太認為他已經能夠推測出結果，本身就是在提供信息，之前的猜測再加上新的提示，屬於他的答案，呼之欲出：

　　“我是……終焉之地派過來的間諜？”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很輕，甚至輕到自己都聽不到。從演員了解的情況推測，終焉之地是和地獄電影同壹層次的存在，而地獄電影壹直在試圖入侵終焉之地，但是終焉之地目前所有的對抗方式都接近自衛反擊，唯壹壹次也是讓告誡會將整個世界的演員直接拉入終焉之地。

　　從實力對等的邏輯考慮，這不合理。既然終焉之地和告誡會存在聯系，說明已經了解到演員的存在，自然也能夠學地獄電影進行類似的計劃，利用人類作為工具，對抗地獄電影的計劃。

　　現在，這壹切都能夠說得通。終焉之地並非沒有計劃，甚至，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在進行對等反抗，甚至還派出了間諜潛入地獄電影掌控的世界，只不過，這件事卻被地獄電影察覺。

　　第門見山

　　“我現在還活著，是因為妳們改造過我的思維？反過來，如果妳們不改造我，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千江月繼續說，但聲音已經有氣無力。他環顧四周，幹凈整潔的臥室充滿家的溫馨，但與現在知道的事情合在壹起，卻給人壹種難以言喻的割裂感。

　　“這就是妳的命，妳是要反抗它，還是遵循它，又或者是無視它？壹切全憑妳自己的心意。如果妳想救自己的隊友，如果妳想知道自己的過去，那麽，只要跟隨妳的本心繼續向前就行。現在黃道已經開始在深層夢境中尋找演員，留給妳的時間不多。妳將這個真相告訴那八個人，這場夢自然會結束，但我會幫妳維持壹段時間，讓它崩潰得慢壹點，在這期間，妳需要通過第七聯系進入妳隊友的夢境，將妳的隊友帶回來，等匯合之後再壹起離開。”小太冰冷的聲音在千江月腦海中響起。

　　即使千江月不仔細思考，也能夠明白小太的意思，他需要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他是地獄歸途的壹員，現在只有他能夠將隊友從夢境中救出來，這是他壹直在做的事情，即使地獄電影沒有任何要求，他也會去做，但是，當地獄電影提出這壹要求的時候，壹切卻變得完全不同。

　　救人是壹件正確的事情，即使地獄電影可能是壹切的罪魁禍首，它讓千江月去救人，千江月也不可能只是為了反對地獄電影而不救，問題在於，地獄電影算計的真的只是救人這麽簡單壹件事嗎？

　　千江月努力讓自己從震驚中回復過來，開始仔細思考小太這番話的意義。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閃過之前陰暗森林內員工的話語，當現實與夢境的反差大到壹定程度，即使知道夢只是虛假的幻境，依然寧願沈醉在其中。對演員來說莫不是如此，與其每月都要接受生與死的考驗，倒不如在夢裏痛痛快快活壹場。

　　生與死的好壞並不壹定界限分明，即使在現實世界，也有關於安樂死的爭議。部分病人在忍受痛苦的時候，無論是病人自己、病人家屬，還是旁觀者，結束生命都不是壹件壞事。同理，如果救人的結果會讓這人永遠活在痛苦當中，又或者，對方根本不想離開夢境，這時候，真的是救人，還是害人？

　　“我知道了，我會讓妳滿意的。”千江月坐在地上，左手扶著前額，神情沮喪，但是下壹秒，嘴角卻微微勾起，露出自嘲的笑容。如果讓他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可能是震驚、憤怒和悲傷的混合情感，裏面或許還夾雜著不安與無奈，但有壹點可以肯定，肯定沒有喜悅。

　　小太沒有回答，地獄電影的提示音也沒有再出現，對話到此為止。

　　深夜，有充足的時間讓千江月慢慢思考，讓他慢慢分析利弊，可解決不了壹個最核心的問題，如果從出生開始，甚至包括思維都被操控，那麽，活著的意義是什麽？只是作為壹個工具嗎？存在的唯壹價值就是在合適的時間點做壹件合適的事情，僅此而已。

　　如果只是這樣，千江月還不至於如此，問題在於，蒼壹、鷹眼、皮影戲、小鉆風和寓言五名隊友，顯然都不是接到地獄電影的命令才和他待在壹起，團員之間的相處全部出自於本心，相互之間的友情並非虛假，甚至不摻絲毫雜質。即使在地獄電影這樣極端的環境中，有足夠的實力，又能夠接受他這樣的性格當隊友的人，也屬於少數中的少數。

　　千江月盯著地面，雙眼出神，任憑腦海中的畫面閃回，任憑心中的情緒發酵。十五分鐘的沈默，房間內鴉雀無聲，直到壹聲輕微的嘆息打破寧靜。二十多年的孤獨讓千江月習慣了孤獨，以及學會了如何在瘋狂中調節心態，他站了起來。

　　“我什麽都不做本身就是壹種選擇，既然如此，倒不如先解決眼前的事情。”

　　眼前的事情指的自然是將真相告訴八人。

　　千江月站在臥室門口，伸手轉動把手，啪嗒壹聲，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接著，他將門拉開。門外是客廳，月光灑在地面，提供微弱的照明，沙發上躺著兩人，因為角度的關系看不清容貌，但能夠根據身型判斷身份，其中壹人是雙目失明的陶默，另壹人是小孩身體的榮田。

　　“易寸齡？”陶默睡得很淺，他聽到聲音後，迅速擡起頭，看向臥室門口，目光落在千江月身上。

　　榮田在陶默的輕呼聲中轉醒，他右手揉了揉眼，直接坐起。

　　千江月走了幾步，將燈打開。明亮的白光瞬間將客廳照亮，陶默和榮田不約而同瞇眼，等眼睛適應光亮後才完全睜開。

　　“我有些話想和妳們說。”

　　他打破沈默。

　　此時，另外兩間臥室門打開，江星樓、常遠等人走出，因為神秘人的關系，所以他們都守在別墅內。

　　“易寸齡……”樓梯上，傳來壹個溫柔的女聲，唐紅豆站在轉角處，視線落在千江月嚴肅的臉上，她感覺眼前的人不是易寸齡，而是另外壹個陌生的人，壹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林臣、陳夜和衛傲出現在唐紅豆身後，四人壹同下樓。

　　“妳想說什麽？”陳夜開口，似乎早已經預料到眼前的情景，神秘人會占據身體這種情況，他們早已經考慮到。

　　千江月深吸壹口氣，壹步壹步朝大門走去，同時嘴裏說道：“妳們壹直努力維持的美好生活，不過是壹場虛假的夢。”

　　八人聽到後，神情都沒有變化，對他們來說，這壹點根本無所謂，而且，他們早已經知道。

　　千江月知道這壹點，因此他沒有等待，而是繼續向下說：“妳們的靈魂沒有拼湊出壹個新的靈魂，而是以類似鎧甲的方式附著在我的靈魂上，我不知道具體的原理和細節，但應該和終焉之地有關，通過這種方法能夠不讓終焉之地察覺到我的存在。我壹直都是我自己，這就是真相，妳們做的壹切，從壹開始就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