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放手

　　離了關山城後，壹路飛行，唐劫始終不說話，只是陰沈著臉，不知在想些什麽。
　　冰凰見他如此，眼珠子轉了轉，問：“餵，想什麽呢，如此入神？”
　　唐劫擡頭看了看天，悠悠道：“在想妳到底為什麽那樣做。”
　　“什麽為什麽？”冰凰壹臉的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麽。
　　唐劫回頭看了她壹眼，嘆口氣道：“妳知道我在說什麽。妳不會無緣無故去咬那個人。”
　　“也許我只是想給妳找些麻煩呢？”冰凰笑言。
　　唐劫搖了搖頭：“這種謊，妳不要對我撒，太過低級，我若輕易被妳騙去，也便不是我了。雖然我不太了解妳使用了什麽手段，但我相信，妳給我帶來的麻煩恐怕不止剛才那壹點……也許妳已經把自己的身份偷漏出去了。”
　　冰凰的臉色微微變了壹下，聲音陡然小了下來：“怎麽可能？我怎可能那樣做？”
　　看到她心虛的表情，唐劫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猜對了。
　　“是那口血吧？”他問：“沒有想到，在我封住妳所有力量後，妳竟然還可以逼出壹絲魔血，我終是小看了妳們的能耐。”
　　伊伊聽得怔然：“哥哥，妳是說她把自己是魔的事泄露出去了？可她為什麽要這樣做？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唐劫嘿了壹聲：“魔若是有道理可講，那也就不是魔了。以人性去揣測魔性，本就是壹種錯誤。我之前就是因為不了解這點，才犯了這個錯誤。冰凰……妳已不是冰凰，而是魔凰了！”
　　冰凰的臉色也沈了下來：“妳懂什麽？魔者，真情真性也！率性由己，不假他人，不自由，毋寧死！唐劫，妳騙走我師，又拘禁於我，竟然還妄想把我從魔性中解脫出來。於妳而言，那是救我，於我而言，卻是殺我！妳永遠都不會明白，在我被妳拒絕之後，化身成魔的那壹刻，內心的感覺有多麽舒爽。只有在那時，我才明白真性真義之意義所在，才明白過去無數年的生命都白活了！我好不容易才擺脫那所謂的正義窠臼，釋放自我，又豈容妳把我重新關回籠中。妳所謂的救我，於我便是殺我。我所謂的殺己，於我而言就是救己！妳不懂魔，所以任妳智深若海，也不可能了解我們的想法，不會明白我們的心思，被我算計又有何奇怪？”
　　唐劫眼神古怪的看著她。
　　良久不發壹言。
　　冰凰被他看得全身發毛，終於忍不住道：“妳這樣看我作甚？”
　　唐劫悠悠回答：“原來是這樣嗎？明白了，理解了。我的確小看了妳，也不夠理解魔。不過好在有妳，讓我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局限所在。果然只從壹方的角度看問題，就必有其局限性。妳說得沒錯，從我這邊看，我是在救妳，從妳這邊看，我卻是在殺妳。妳當魔修當得好好的，我非要救妳，既吃力，又不討好。也許我真的錯了……”
　　冰凰沒想到他會突有此言，壹時傻掉。
　　唐劫已道：“既然這樣，那我便放了妳，由妳自去吧。”
　　“什……什麽？”冰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壹路費盡心思的想要逃出唐劫掌握，為此不惜暴露身份。
　　沒想到只是壹番話，就讓唐劫決意放過自己。
　　這讓她頗有種使盡渾身解數，卻壹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虛脫脫的不受力不說，還弄得自己渾身難受。
　　然而唐劫卻是說做就做，壹指點在冰凰身上，竟是真的就將她禁制解開了。
　　然後唐劫道：“好了，妳如今已自由，可以自去。”
　　說著壹揮袖子，帶著伊伊就要離開。
　　他這壹要走，冰凰卻急了：“餵，餵，妳等壹下。”
　　“恩？”唐劫回頭看她：“還有什麽事？”
　　冰凰氣得跺了壹下腳：“我說妳就這麽把我丟下不管了啊？”
　　唐劫奇道：“妳不是壹直想要自由嗎？怎麽我放了妳，反倒不好了？”
　　“可是……可是……”冰凰期期艾艾道，最終壹咬牙道：“可是我魔修的身份已經暴露了呀。妳現在放我，不是讓我去死嗎？”
　　“原來是這樣嗎？”唐劫做出壹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也就是說，妳果然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這話壹出，冰凰也怔住，這才意識到其實之前唐劫也沒有把握，現在卻真的坐實了。
　　只是事已至此，抵賴也無意義，冰凰只能壹點頭：“沒錯，姑奶奶的確已經把我是魔修的消息傳了出去，妳待如何？”
　　唐劫淡淡道：“那我就更不能留妳了。”
　　“可是那關山城主此刻怕是已經知道妳與魔頭有勾結了！”冰凰大叫。
　　唐劫卻無所謂道：“他只是知道我與魔修走在壹起而已，勾結壹詞，從何說起。別忘了在醉書亭的時候，妳親口說過，我是被妳擒來的人。也就是說，妳從壹開始就是我的俘虜，這怎麽能叫勾結呢？明明就是我雲遊之際，無意中發現女魔，為正界社稷，仗義出手，將妳拿下。他們若要來對付我，我便將妳交出去便是。反正妳也不願脫離魔性，我若助妳脫離，反是致妳於死地。既如此，便讓妳死於其他人手中，說不得還是幫了妳壹把，也正遂妳所願。”
　　說著已轉身離去。
　　冰凰沒想到他會這樣，大驚失色：“妳真的不管我了？”
　　唐劫卻是理都不理。
　　冰凰又氣又急。
　　人性有時就是如此。
　　在唐劫手裏的時候，冰凰想盡辦法也要擺脫唐劫，為此不惜暴露身份。
　　可當唐劫真的給她自由時，她又慌了。
　　這洪荒大陸雖大，卻每個人都是她的對頭，任何壹個人只要知道自己的身份，都會想盡辦法殺之而後快。天下雖大，其實卻無她容身之地，除了跟隨唐劫，她竟想不出壹個可讓自己安身立命的方法。
　　雖然她也曾說過，不自由毋寧死，但是發狠的話，說說也就夠了，千萬是當不得真的。她要真想死，早不知有多少機會可以死，何必等到現在。
　　因此這刻心情仿徨，竟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唐劫已是越飛越遠，冰凰左思右想，竟又追了上去。
　　唐劫見她追過來，奇道：“不是給妳自由了嗎？妳又追來作甚？”
　　冰凰哼了壹聲，翹起小嘴道：“既然是給我自由，那我要去哪裏用得著妳管？正好本姑娘也要往這邊走，不過正好同路而已，又何需妳來過問。”
　　“這樣啊。”唐劫點點頭：“說得也是。不過我到是想到，既然妳都已經自由了，那我也不必去什麽西牛神洲了。還不如借此機會雲遊四海，看看這洪荒大陸的風景，所以就不往那邊去了。”
　　說著他壹轉身，竟是又朝別的方向去了。
　　“妳……”冰凰見他如此，氣得連連跺腳。
　　只是看看左右，又總覺得不知什麽時候又會從哪裏沖出來壹個正道修者，大喊壹聲“魔女”，壹揮劍把自己給斬了。
　　心中害怕，壹咬牙又跟著唐劫飛了過去。
　　唐劫回頭見她如此，驚訝道：“妳怎麽又跟過來了？”
　　冰凰壹撅嘴：“要妳管？本姑娘也覺得去西牛神洲已經沒有意義，所以就不去了唄。”
　　想想不對，自己這麽說，唐劫肯定會說“哦，那我再換個方向”，如此這般，終究還是免不了要被他戲耍。心中憋悶，終是大叫道：“餵，我就跟著妳又怎麽了？這裏到處都是敵人，妳不保護我，誰保護我？”
　　“保護妳？”唐劫冷哼：“我可保護不了。像妳這樣為了自由不惜小命的，我要帶著妳，什麽時候被妳陰死都不知道。我看啊，還是算了吧，我惹不起妳，還躲不起嗎？”
　　“餵，是妳把我帶到這兒來的！妳得負責！”冰凰氣急大喊。
　　唐劫用蔑視的眼神看她：“那行，要不我把妳送回青雲界怎麽樣？不過妳確定在那裏妳就能活下去？”
　　冰凰打了個哆嗦，心想那青雲界也是正界，那裏的人壹樣是見魔就殺的。這真要回到青雲界，早晚還是要暴露身份，到時只怕還是壹個全民追殺的待遇。
　　她以前從未想過這方面，如今徹底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才算徹底絕望，看唐劫的眼神更滿是可憐。
　　“我……我知道錯了。”冰凰低下頭喃喃道。
　　“咦？”唐劫大感驚訝：“妳們魔頭不是率性而為，不自由毋寧死的嗎？怎的現在竟然會說知道錯了？”
　　冰凰氣結：“餵，妳不要那麽不給臺階好不好？魔頭也是人啊，知道不利當然要妥協的。妳當魔頭就都是傻子啊？要真是那樣，妳怎麽會被我師尊騙過去？”
　　唐劫幹脆停下腳步，看向冰凰道：“這麽說，妳是確定要跟著我了？”
　　冰凰很不情願的點點頭。
　　“可是帶著妳，妳會給我惹麻煩的啊。而且我是要帶妳脫離魔性，那對妳來說不是等於死嗎？”
　　冰凰不耐煩道：“脫魔等於死，不脫魔也是死。脫了魔至少還有新生，不脫的話，那就真的只能做鬼了。人家隨口說說的話，妳這人怎麽就當真了呢。之前害妳，不也是覺得妳能保護人家嘛。誰能想到妳這人竟然會說不管就不管，害得本姑奶奶所有計劃泡湯。”
　　“那妳以後……”唐劫拖長了語調問。
　　冰凰揮揮手道：“以後不給妳找麻煩了，行了吧？”
　　唐劫想了想，終於點頭：“既然這樣，那好吧，本尊就勉為其難再收留妳壹次。再有下次，我就把妳丟出去，再不管妳。”
　　“知道啦！”冰凰很委屈地回答。
　　見此情形，伊伊再忍不住掩嘴而笑。
　　果然有時候以退為進方是正道，之前怎麽防她，她都會想盡辦法坑人，如今唐劫放手後，便自己乖乖老實了。
　　“不過……我是魔修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怎麽辦啊？”冰凰期期艾艾的問唐劫。
　　“哦，這個啊。”唐劫回答：“簡單啊，換張臉不就行了。”
　　隨手壹揮，壹指已點向冰凰面部。
　　千面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