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靈州

　　靈州蒼龍府。
　　文心十二州，以面積論，靈州位列第四，以靈氣資源論，靈州位列第十，以經濟論，靈州卻位列第二。
　　這裏地處文心以南，與瓊州壹樣是極東偏遠之地，不過在地理位置上卻更接近鎖雲島，形成了壹處重要的海角，無涯角。
　　從無涯角出發，沿著海岸線壹路航行，三十日後可到達涯海國。
　　涯海與文心在陸地上並不相連，但是通過海路卻可直達，航線優勢使得這裏擁有巨量的海上貿易，從而也使靈州成為文心國最重要的壹個經濟大州。因此盡管這裏靈氣匱乏，地位卻不可輕忽。
　　蒼龍府便是靈州的州會所在，也是整個靈州最繁華之地。這裏有文心國最大的海船，最高檔的酒樓，最豪華的客棧以及最美的婊子。
　　長生街上，壹名少年此刻正在街道上信步行走著，正是唐劫。
　　他沒有聽虛慕陽的壹路向北，而是在北出安陽府後立刻折道南面，壹路南下。
　　虛慕陽讓他向北走，是因為洗月學院在北面，他要他去求學。可是唐劫知道，天神宮得不到玄兵鑒，絕不會放過自己，自己單人出行，行跡實在太過明顯，所以虛晃壹槍後立刻變向，壹路專走山間小道，夜行曉宿。
　　這花樣不復雜，卻很實用。
　　誰也沒想到壹個十二歲少年還會玩出這手，追索他的人大多北尋，南邊人數極少，自然是翻遍文心國每寸土地也找不到他。
　　向南行的另外壹個原因，則是沒有虛慕陽的引薦，唐劫也很難進入洗月學院。
　　洗月學院每年只招收壹千五百名弟子。
　　可就是這壹千五百名弟子，卻至少有十萬人在追求。
　　這還不考慮那些連學費都付不起的。
　　洗月學院的學費是每年靈錢三百枚。
　　靈錢是修仙者使用的基本貨幣，如果按官面價值算，壹枚靈錢只相當於白銀壹兩，但實際上，凡人很難換到，因此在私下買賣裏，靈錢的實際價值翻了三到五倍。
　　也就是說，洗月學院每年僅入門的學費就需要壹百多萬人民幣，這還只是入門費，後續花消更厲害。其實洗月學院的入門費並不賺錢，但是後續各種花消可就不好說了，頗有現世的賣周邊概念。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洗月學院的創辦，從壹開始就是為了滿足凡人求仙的欲望，行的就是有教無類之道。
　　最早的時期，各大門派其實是以檢測根基為挑選派內弟子方法。
　　但是很快各門派就發現該方法弊病甚多。
　　修仙肯定需要根基，卻不是惟賴根基。就好像人要有成就，智商肯定要有，卻不惟靠智商，總有那麽壹些人，資質普通卻做出不凡成績。
　　這對於未能入門的普通人而言，這就成了資質無用論的最好依據，因此對惟根基的挑選方式多有不服。說什麽無法修煉非己之過，而是仙派過於迂腐守舊，死守根基。既然天下有根基不好而修道有成的，那誰能說自己就不是其中之壹？
　　事實是像這樣的存在雖然有，但人數寥寥，完全不值得效法。
　　然而世人無知，總以為別人可以創造奇跡，自己也必可以。
　　當仙門拒絕時，便難免要對仙門心生怨氣。
　　為避免與俗世產生太多爭議，維護形象，便於統治，最終仙門采取了折衷之法，就是開設修仙學院，聲稱天下凡人都可以入院學習，只要達到壹定成就就可以入派。
　　這方法可謂壹舉四得。
　　壹來避免了俗世愚夫的偏見，認為門派不給機會。
　　二來也省卻了鑒定弟子根基的功夫。鑒定弟子根基，也不是隨便摸兩把即可的，也需門派長輩出手，消耗資源試其資質，積少成多，消耗也大。
　　三來也可以為門派增加壹筆額外的收入。天下父母心皆是壹樣，為子女修道，那是心甘情願將畢生積蓄奉獻。妳若不收，他反而惱妳，怨妳不給機會。至於他學無所成，那是他自家無能，怨不得門派，家中父老也可死了這條心。
　　最後就是也的確可以避免錯過壹些根基不足，卻天賦異秉的弟子。畢竟能達到門派規定成就者，無論根基如何，總是有可造價值的。
　　不過也有壹些門派認為這種做法世俗氣息太重，修仙者是世外高人，受世人景仰即可，怎能效法世俗開辦學院？
　　如果人人都有修仙的機會，那仙人豈不是自降身價？
　　但事實證明，只有廣開門路才能招攬賢才，那閉塞守舊者最終要被時代淘汰。
　　洗月派天神宮等六大派，之所以能成為棲霞界最強的門派，除了他們底蘊強大外，還有就是他們率先做出改變，最終才能成就如今的獨霸地位。而那些頑固守舊的門派，因弟子寥落，青黃不接，最終漸漸沈寂，消失於歷史的長河中。
　　不過在漫長的演變過程中，洗月學院漸漸也由面向所有普通人的學院，變成了被各路豪強富族把持的學院，貧窮子弟要想進入，可以說是難之又難。
　　當然，修仙不是說只有這壹條路，但是洗月學院難進，其他仙門也未必就好進。
　　就如虛慕陽，唐劫跟了他這麽長時間，也沒能獲傳仙法。那些從門派中出來的仙師們，幾乎個個都發下誓言，不會將本派仙法外傳——當上蒼為凡人打開了壹扇門時，往往也就關閉了另壹扇門。
　　作為文心國內最好最有前途的修仙正道，洗月學院因此也是競爭最激烈甚至是最慘烈的！
　　總而言之，窮修文，富習武，修仙窮三代！
　　仙路艱難，僅是入學壹途，就足以讓大部分讓人望而生畏。
　　說到錢，唐劫還是有的。
　　虛慕陽給他的那把青光劍是把不錯的法寶，價值不低，不過壹來出售這把劍，就相當於把自己暴露。二來這是虛慕陽給他的，他也舍不得賣。何況就算有了錢，他也沒有那個門路能進去。
　　除非他玉門九轉，天賦過人，那到是可以破格錄取。
　　因此要想進入學院，就必須另辟蹊徑。
　　總算跟隨虛慕陽這半年時光，唐劫對修仙界早已不是壹無所知，因此在來之前，他就已經有了全盤打算。
　　這刻漫步在長生街上，唐劫看到不遠處有壹家酒樓，人來熙往，頗是熱鬧。唐劫便走進去，坐在壹張桌子前叫了幾個小菜，然後自顧自吃喝起來。
　　他也不著急，只是慢慢吃著喝著，待到飯時過去，客人漸漸少了，唐劫這才招手叫過小二，取出幾枚銅錢放在他手心：“小二哥，有個問題還要請教壹下。”
　　那小二眉開眼笑地收起銅錢：“客官有什麽吩咐？”
　　“這蒼龍府我初來乍到，對這裏許多情況不太熟悉，想找個人了解壹下。”
　　“客官想了解哪些方面？”
　　“很多，不過我最想知道，這蒼龍府裏哪些人家最有地位。”
　　“這個……”那小二猶豫了壹下。
　　唐劫笑笑，又塞了幾個銅錢過去：“不要誤會，妳看我可像是江洋大盜之流？”
　　那小二看看唐劫，看他壹副少年模樣，也的確不像是什麽惡人，而且真正的江洋大盜也不太可能以這種方式打探，這才放心道：“這蒼龍府有五大家，金，張，古，衛，周，在蒼龍府那叫壹個了得，可以說半個蒼龍府的財富都是這五大家的。”
　　“詳細說說。”唐劫指指桌上的菜道。
　　那小二看看沒什麽客人，便幹脆坐下來，拿起筷子壹邊吃壹邊道：“這蒼龍府要說最大的家族，首推金家。金家是以跑船起家，如今這碼頭上的海船，十艘得有六艘，要麽是他金家的，要麽是他金家控制著的，手底下光是修仙者就養了有十多位，那叫壹個了得。張家是官宦世家，張家現在的老太爺曾經官居吏部左司事，那可是四品的官，門生故舊滿天下，就這蒼龍府都不知有多少官員是出自張家，現任的蒼龍府府主，每年還都要給老太爺上門拜壽。他們擁有全蒼龍府最多的田地，尤其是靈田，幾乎盡在張家手裏捏著呢。”
　　狠狠夾了幾口菜，小二繼續道：“古家是做黑道起來的，據說早先曾壹統蒼龍府的黑道，那當家的好像是個什麽修仙的，據說和什麽門派還有牽扯，具體就不太清楚了，就知道這家人啊，心狠手辣的緊，名聲也是最臭，主要經營鏢局，賭場，典當，另外就是放印子錢，再從當地的壹些小幫派手裏收錢，養了不少的打手。衛家和周家都是近些年才起來的，做的大都是街面上的買賣，這蒼龍府大大小小的商鋪有不少就是屬於這兩家的。衛家主營貨行，布莊，酒樓，客棧，藥鋪，成衣鋪和糧食鋪，做的是百姓的買賣。周家主營花坊，珠寶，書畫和錢莊，大多是和達官貴人們打交道。我們這酒樓，就是衛家壹個外戚開的。”
　　“原來是這樣……”唐劫思索了壹下，又問：“那如果我要投靠，妳覺得投靠哪家好呢？”
　　小二笑了，深深看了唐劫壹眼，壹臉的“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回答道：“想投靠可不容易。這幾大家，前面三家，個個都在這存在了有上百年，就連手底下養著的下人，那都是壹輩傳壹輩的。管事的兒子當管事，門房的兒子將來也是當門房，忠心得很，外人想進去，難啊！”
　　“那衛周兩家……”
　　“他們到是招外人，但是需得身家清白才可以。”
　　“身家清白……”唐劫喃喃低語了壹句。
　　自己的身家來歷，可算不上清白啊。
　　又問小二些事，摸清了這裏的大致情況後，唐劫告辭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唐劫就在蒼龍府四處轉悠，壹直轉悠了十多天，然後他便再壹次消失了……
　　……
　　壹晃眼，冬季到了。
　　蒼龍府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地冷，夜裏下了壹夜的大雪。
　　清早起來，吳老漢看到街面上白茫茫的壹片，自家的院子裏竟是積滿了厚厚的落雪。
　　搖了搖頭，老漢出門清掃院子裏的雪。
　　幹完活後，吳老漢垂了垂酸痛的背部，嘆了口氣：“唉，真是老了，不中用了，今年這身子骨是又差了。”
　　說著又咳嗽了幾聲。
　　屋裏傳來壹把蒼老的聲音：“老頭子，別忘了把門前的雪也掃壹下。”
　　“知道了，老太婆。”吳老漢沒好氣地回應。
　　推開門正要打掃，突然覺得腳下似是踢到了什麽。
　　低頭看去，吳老漢面色大變：“不得了了，老婆子，有人……有人死在咱家門前了！”
　　“什麽？”
　　下壹刻，門裏已跑出壹個老太太，來到門前壹看，可不是，正有個人躺在自家門口，全身落滿積雪，要不是吳老漢踢了壹腳，只怕還不會發現。
　　那老太太連忙蹲下去，仔細看了看，低聲道：“天吶，這還是個娃，咋就死了呢？”
　　“罪孽啊！”吳老漢也是嘆了口氣。
　　此時他也已看清，那死在自家門前的，分明就是個還未成人的少年郎。
　　就在這時，那地上的屍體突然動了壹下，兩位老人嚇得同時跳起來，不過隨即反應過來，老太太已叫道：“還活著！”
　　“快！把人擡回屋裏！”兩位老人壹起動手，將那地上少年往屋裏擡。總算兩人年紀雖大，但都是幹慣活兒的，那少年身子骨又輕，到也搬得動。
　　剛放到床上，吳老漢已喊道：“快點，老太婆，去熬碗姜湯給他喝，這時候可大意不得！”
　　老太太已匆匆去熬姜湯了。
　　壹碗姜湯下肚，少年似是有了些精神，眼睛竟是漸漸張開。
　　“醒了！醒了！”老太太興奮叫道。
　　老夫妻兩個同時松了口氣，吳老漢更是頜首微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沒想到我吳南甫臨老了還能再救人壹命，竟然還是和上次壹樣，哈哈。”
　　老太太沒好氣地白了他壹眼：“看妳那得意的勁兒吧，趕明兒讓幸兒知道，非得笑話妳不可。”
　　心裏卻也是極歡喜的。
　　那少年醒來，四處張望了壹眼，似是意識到了什麽。
　　突然翻身坐起，撲通壹聲跪下：“多謝二位老人家救小子壹命，小子就是粉身碎骨也誓報二老大恩！”
　　“起來吧，起來吧，說這些做什麽。”老太太已連忙將少年扶起，這才問起他為何會昏倒在自家門前。
　　少年這才回答說，自己是從野谷原逃難過來的，野谷原上馬賊猖狂，常有滅門之事發生。仙家雖有清剿，但這些馬賊卻如地裏的野草，往往殺了壹波又出壹波，剿都剿不幹凈。
　　這少年便是受野谷原馬賊所害，導致家破人亡，最終壹路逃難，輾轉來到蒼龍府，最終卻因衣食著流落街頭，險些凍斃吳家門前。
　　那老太太看這少年瘦弱的樣子，心中憐意大起，說道：“也真是苦了這孩子了，壹個人從那麽大老遠的地方過來，還正趕上這冬季的第壹場大雪，險些害了性命。這要是讓他出去，無家可歸，怕是還得要凍死街頭。”
　　說著她看向吳老漢，雖然什麽都沒說，吳老漢卻已知她意思。
　　“這個……幸兒不在，家裏就咱們兩個老的，怕是不太合適吧……”老漢壹時猶豫起來。
　　老太太已拍著老漢的腦袋罵道：“想啥呢，人家壹個小娃娃孤苦伶仃，難不成妳還真看他餓死凍死街頭啊？救人救到底啊！”
　　“可是他來歷不明……”
　　“有啥來歷不明的，妳吳南甫莫不成還是什麽大戶人家，值得誰來覬覦？”
　　吳老漢摸摸頭，想想也是，雖說近幾年蒙衛家大管事照顧，日子好過了許多，卻終究也不過是普通人家，還當不上誰來對自己感興趣。
　　再說他吳老漢壹向為善鄉裏，有口皆碑，更不可能有什麽仇人。
　　想到這，他便點頭道：“既如此，這幾日妳就先在我家住下吧，待找了事後再……”
　　他想說等找了事做，有了活路後再搬出去，沒想到那少年壹聽這話，立時拜倒在地：“多謝老人家收留，小子受二老救命之恩，從此必以二老為父母，以子事之！”
　　“啊？”老漢壹呆，老太太到是聽的笑瞇瞇的，摸摸少年的頭：“好啊，好啊！多個人，也不過是多副碗筷，沒啥。對了孩子，還不知道妳叫啥名字呢。”
　　那少年已擡起頭來，露出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我叫唐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