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 喜歡

　　有人籌謀，有人旁觀，晴空朗朗又或是暗流湧動，這天地世間日月乾坤，卻從來也不曾為凡人稍有停留，蒼茫人間，蕓蕓眾生，不知上演著多少悲歡離合。
　　當沈石駕駛著那輛平凡的馬車，帶著心中對他故鄉懷著幾分好奇的許雪影還有壹只雪白漂亮的狐貍，在向著陰州西蘆城前行的時候；當嵐州黒木城中，沈泰站在空無壹人的陳家宅院裏，沈默地看著壹眾手下有條不紊卻迅捷細密搜索著的時候；當壹個蒙面老者緩緩走近黒木城的大門的時候；又或是遠隔千萬裏越過蒼莽大地與蔚藍之海，淩霄宗內外為了未來的宗門大位而勾心鬥角彼此傾軋的時候，這個天地與人世間，看起來仍然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除了在更遙遠更偏僻，壹個早已從世間眾生腦海中淡忘的異界裏，發生了壹點點的異變。
　　飛虹界裏。
　　原本扼殺壹切生靈的陰煞之氣已經從這片天地中徹底消失了，然而死寂的氣息依然籠罩在這壹片界土中，被陰煞折磨了壹萬年的土地山脈到處都是慘淡的鉛灰色，而在不久前的那壹場異變裏，飛虹界中僅存的山脈也近乎完全崩塌，化為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石。
　　大地四分五裂，隨處可見龜裂的巨大縫隙，赤紅而沸騰的巖漿在每壹道深邃的裂縫下方咆哮流淌著，將所過之處燒成壹片焦黑，或許是這片天地中除了鉛灰色外另壹種濃重的色彩。空氣中彌漫著灼熱的氣息，還有濃濃而令人作嘔的硫磺味。
　　放眼望去，這壹望無際的界土上，幾乎到處都是傷口裂縫，就像是壹個人被施加了千刀萬剮的酷刑，看不到壹處完好的地方，只能痛苦地呻吟著。不過凡事也有例外，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廣袤土地上，其實還有兩個地方在這般慘狀裏保持了異乎尋常的平靜和大致的完好，那便是豎立在飛虹界裏的兩座上古傳送法陣。
　　這兩座上古傳送法陣壹東壹西，相隔百萬裏，佇立在飛虹界的兩端。從特有的金胎石上散發出的金色光芒，帶著壹絲古老的氣息籠罩在仿佛同樣古老的法陣之上，將上古傳送法陣與周圍的鉛灰色隔絕開來，成為了在這片死寂世界裏僅有的溫暖顏色。
　　只是這兩個如同小小光點般的溫暖，終究無法遮蔽這鋪天蓋地的死亡氣息，這個在壹萬年前曾經興盛壹時的界土，如今終究還是化作了壹片死寂之海，哪怕那陰煞已經被人收走。
　　只是，就在這壹天的某壹個時刻，這兩座上古傳送法陣中的壹座，忽然間原本穩定的金色光芒突然顫抖起來，緊接著在法陣上空那片灰暗的天空裏，金色光輝沖天而起，冥冥中似有古老的梵歌隱隱歌唱，片刻之後，忽有巨響，金光大盛，將圍繞在上古傳送法陣周圍附近帶有硫磺氣味的氣息都倒逼了出去。
　　金光落下，壹陣絢爛搖曳，片刻之後，光輝緩緩散去，現出了壹大群身影。而在那光輝殘燼中，這個死寂的飛虹界的真面目，也落在了那些人影的眼中。
　　倒吸涼氣的聲音，低沈如獸吼的聲音，甚至還有痛苦壓抑的哭泣聲，都在這個時候傳來。
　　壹萬年來，這個死寂的界土裏，終於迎來了第壹批外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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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鐵劍、王亙皆不足為慮，妳不必擔心。”
　　壹個平靜柔和的聲音在洞府中響起，音色清亮而悅耳，讓人聽了甚至還有種忍不住想繼續聽她繼續多說幾句的欲望。
　　淩霄宗金虹山上，某個洞府之中，壹張石桌幾把圓凳，兩杯清茶煙氣裊裊升起，顯得從容不迫。面如冠玉英俊瀟灑的甘澤，與丹堂長老雲霓座下的首徒，同時也是被甘家收養如今算是他小姨的甘文晴坐在桌子兩側，而剛才那句足以令淩霄宗內多數人動容的話，便是從甘文晴口中淡淡說出來的。
　　哪怕以甘澤之鎮定，此刻也不禁面色微變，看著甘文晴動容道：“小姑，何出此言？這兩位師兄都是名列淩霄三劍的翹楚人物，在宗門內深孚眾望，就算此番我與孫友、鐘青竹三人在問天秘境中得了些機緣奇遇，但只怕還是比不上這兩位罷。”
　　說到這裏，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臉上忽然閃過壹絲黯然之色，低頭道，“都怪我當年年少無知，在青魚島上拖累了妳，否則小姑妳也同樣是在三劍之列，加上又是雲霓長老座下得意弟子，這宗門大位真的是很有希望。”
　　甘文晴笑了笑，並不見有絲毫遺憾失落之色，只是搖頭道：“小澤，妳想太多了，不管有沒有妳當年犯錯，我都不可能有爭取大位的資格。”
　　甘澤皺眉道：“這是為何？”
　　甘文晴看了他壹眼，道：“如今甘家人丁雕零，明面上只剩下妳我二人，雖然清貴之處不改，門中甘家保有善意者也不在少數。但這些東西，其實都是看在妳的份上，妳才是甘家之主，唯壹血脈，而我不過只是壹個撿來的外人罷了。”
　　甘澤臉上掠過壹絲怒容，隨即又有壹絲緊張之色，站起身來對甘文晴道：“小姑，妳萬萬不可如此……”
　　甘文晴擺擺手，道：“不礙事的，這些事我早就想的通透了，妳也莫在多想。反正我這條命當年被甘家撿回來，就壹直是打算這壹輩子都回報甘家的。如今甘家積弱太久，人丁又薄，若是到妳這裏還不能再爭取壹番宗門大位，只怕再往後去，甘家就連如今的清貴地位，也未必保得住了。”
　　甘澤深深吸了壹口氣，低頭道：“是。”
　　甘文晴沈吟片刻，道：“如今和妳壹般大的年輕壹代中，毫無疑問能與妳爭壹日之長短者，唯有鐘青竹與孫友二人而已。妳和這兩人此番同行北上雪原，相處日久，可曾看出些什麽來？”
　　甘澤沈思了壹會，道：“這兩人無論道行天資還是性情手段，都不可小覷，但我也不懼他們。”
　　甘文晴點了點頭，望著他的眼神裏掠過壹絲欣慰之色，微笑道：“確實如此，我也壹直覺得在宗門年輕弟子中，無論怎麽看，妳也是最出色的。”
　　甘澤遲疑了壹下，道：“可是小姑，雖然我不怕那兩人，但若是杜鐵劍杜師兄，王亙王師兄的話，這兩位卻當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我實在不敢大言必勝。卻不知妳剛才為何卻說他們二人不足為慮？”
　　甘文晴淡淡地道：“同為淩霄三劍，我對這兩位確實要比妳、包括這宗門中大部分的人都要了解的多。老實說罷，若是只論天資道行，杜師兄是無人可及的絕世奇才，王亙師兄亦不會差上太多；若是論名望手段，這兩位同樣也是出眾人物，特別是王亙師兄更是厲害。老實說，若是小澤是再過十年，或許我會覺得妳有機會勝過他們，但如今確實還差他們壹截。”
　　甘澤緩緩點頭，同時疑惑道：“那小姑妳為何會……”
　　甘文晴沈默了片刻，道：“因為這兩人雖然都是不世出的奇才，卻都有致命弱點。王亙雖強，奈何卻有個比他更強的師父壓著，而且孫明陽長老已經擺明了要扶持本家，王亙再想要有所圖，便是忤逆恩師，原先壹切支撐他的勢力，瞬間便要反過來對付他，妳叫他如何跟妳爭？”
　　甘澤想了想，又道：“那杜鐵劍杜師兄呢，以他的天資名望、道行境界，乃至於別後還有壹位最看重他的掌教真人，我實在看不出杜師兄有任何的弱點啊？”
　　甘文晴的臉色忽然間變得有些奇怪起來，她的目光隱約有幾分飄忽，但很快的，她還是閉上了眼睛，然後笑了壹下。那笑意帶著幾分歡喜，又似有幾分譏諷，隱約間還有淡淡的苦澀，過了壹會，只聽她輕聲說道：
　　“杜師兄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但還是有壹個弱點的。”
　　“是什麽？”
　　“他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