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壹章 求情

　　沈石離開紅蚌村後，在返回青魚集的路上找了個僻靜林子，瞅著左右無人便鉆了進去，將自己的衣服攤開掛在林中樹梢上。海島上雖然濕潤，但海風永不止歇，便是林子邊緣也有風，如此晾了壹會，倒是很快就幹了。
　　沈石將這些衣物抖摟幾下，重新又穿回身上，便覺得頓時輕松起來，雖然在紅蚌村裏宰蝦剝蝦搞了壹天，後頭還有了差點在海裏淹死的壹幕，到現在仍有些疲憊，不過精神上倒是不錯的。
　　走出林子，大步向回走去，這條從青魚集通向紅蚌村的道路，因為並沒有其他的分岔口，所以在去紅蚌村的少年紛紛走掉之後，路上頓時便冷清下來，在這個眼看就要夕陽西下的時候，更是只剩下了沈石壹個人。
　　來時熱熱鬧鬧，回時孤單寂寥，前後情景真是差距頗大，不過看起來沈石壹副不以為意的模樣，腳步輕快地走在路上。如此走回青魚集的時候，眼看西邊天際的太陽離遙遠的海平線似乎又近了些，映出壹片燦爛的晚霞，同時倒影在蒼茫無際的海面上，染紅了壹大片海面。
　　青魚集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復白日裏的熱鬧，許多淩霄宗的弟子看起來都已經返回了自己的洞府，就連道路兩側那些有些礙眼的商鋪看過去也關門大半，似乎在這青魚島上，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早早歇息，與俗世裏那些繁華大城中哪怕直到天黑依然燈火輝煌的模樣截然不同。
　　沈石本想著順便找兩家商鋪進去看看，但隨即壹想以後日子還長，倒是不急於壹時，看著這青魚集中壹片清冷，他便也不多呆，直接便順路走了回去，向著自己那座位於白魚灣的臨海洞府走去。
　　在踏出清冷的青魚集時，他腦海裏正在想著，孫友、賀小梅與蔣宏光他們三人，離開紅蚌村後找到了什麽合適的任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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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石沿著平坦寬闊的海濱大道壹路走回至那座寧靜美麗的白魚灣時，天色已是漸漸暗了下來，天空變得黯淡，壹抹殘陽正照在這片海灣裏，風平浪靜的海面輕輕湧動的浪潮，壹波波似情人溫柔的手，撫摸著潔白的沙灘。
　　已是黃昏時候，但出乎沈石意料的是，在他本以為這裏也應該是壹片寂靜寂寥的地方，眼下看著居然比青魚集那邊似乎還熱鬧了不少，居住在這片海灣中的許多新人弟子們有不少人都從洞府裏出來，在這片漫長而漂亮的沙灘上玩耍走動，殘陽余暉落下，灑在每壹個少年男女的身上，照出他們開心的笑容。
　　畢竟，來這裏的都還是十多歲出頭的少年吧。
　　或奔跑於沙灘之上，或跳躍於海水之中，濺起了無數白色浪花，濺濕了幾許衣衫羅裙，笑聲在海風裏飄蕩傳揚，給這個黃昏額外增添了幾分活力。
　　沈石壹時之間，也不想立刻回去洞府了，而是走到沙灘邊緣，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凝視著這片熱鬧的海灘，安靜地眺望著遠處滄海深處，那壹輪即將落山的夕陽。
　　海風陣陣，吹拂起他的頭發，仿佛壹天的疲憊，都在這壹刻消散在清新的風中。
　　腳步聲忽地想起，有兩個身影從他身邊走過，其中壹人忽然回頭，看了他壹眼。沈石擡眼看去，只見卻是鐘青露鐘青竹姐妹二人，鐘青露當仁不讓地走在前頭，手中還抓著壹個小袋子，不時從裏面掏出些零嘴吃著，微胖的臉頰有些淡淡的紅暈，看去居然比白天順眼了壹些，至於鐘青竹則依然是那副小心謹慎的模樣，小心翼翼地跟在這位堂姐身後。
　　鐘青露顯然認出了沈石，眼光看著就不算太友好，不過白日裏得罪她最多的畢竟還是孫友那家夥，沈石只是無辜連帶，所以看起來鐘大小姐似乎也沒有特別針對沈石的打算，只是又狠狠瞪了他壹眼，然後像只驕傲的小孔雀般，壹甩頭徑直離去。鐘青竹在她背後略帶歉意地對沈石笑了笑，連忙也跟了上去。
　　沈石揉了揉眉心，搖頭苦笑不語。
　　當最後壹道夕陽余暉終於還是隨著太陽沈入海面而消散的時候，白魚灣裏終於是到了入夜時分，眾多的少年紛紛離開海灘，返回自己的洞府，很快的，這片海灘上重新恢復了寧靜，只剩下黑暗中海浪潮汐湧動的聲音，在夜晚海風的吹拂下，仿佛永無止境地回想著。
　　沈石也回到了自己那座“甲四十壹”洞府，用雲符開啟石門進去之後，本以為會是漆黑壹片的洞府，卻在他關閉石門後，突然從洞府頂端石壁上亮起了四道光芒，溫和如夜晚星輝，灑落在這座洞府裏，頓時讓這裏亮堂起來。
　　這壹下倒是讓沈石嚇了壹跳，昨晚他在這裏休息的時候，可還沒有這種異狀，當下走到洞府裏擡頭向頭頂看去，只是堅實的石壁上不知何時多了四顆拳頭般大小的明珠，那些光芒正是從這些珠子上散發出來的。而在四顆珠子的中間石壁上，還有壹處巴掌大的八卦玉盤，借著明珠光輝，還能看到上頭隱隱有雲氣轉動。
　　沈石壹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進門時，那石門上的八卦鎖，略壹沈吟後，便掏出身上的雲符，嘗試著向那頭頂石壁上的八卦玉盤揮了揮，果然片刻之後，只見雲氣流轉，那八卦玉盤有了反應，四顆明珠立刻緩緩暗了下來，洞府中陷入了黑暗。
　　過了壹會，沈石又揮了揮手，珠光再度亮起。
　　這算是今天才開放的神奇洞府奇術麽，沈石仰頭看著這神奇的明珠，心中贊嘆不已。有了這樣四顆明珠，倒還真是方便了許多，至少不用在夜晚點燃燭火看書了。
　　只不過……沈石緩緩在桌旁坐下，喜悅之色稍退，眉頭卻是微微皺起，為何這種禁制不在昨日就放開，偏偏要遲上壹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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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魚集，軒日堂。
　　王亙盤坐於蒲團之上，看著同樣坐在自己身旁不遠處的康宸，臉色不善，面沈如水。而康宸則是壹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幹笑著不敢說話，對王亙投來的目光也是躲躲閃閃，不願直視。
　　“哼……”王亙冷哼了壹聲，不再去盯著康宸那張雖然帥氣英俊的臉，隨手去身邊茶幾上倒茶水喝，康宸壹下子蹦了起來，幾步沖到茶幾邊，壹副狗腿模樣地倒了壹杯水，然後遞到王亙身前，賠笑道：“師兄，喝茶喝茶。”
　　王亙撇了撇嘴，壹臉沒好氣地接了過來，喝了壹口，又是冷笑壹聲，道：“說罷，白魚灣那麽多洞府的‘星輝珠’是怎麽回事？”
　　康宸幹笑壹聲，道：“師兄，我、我這不是壹時事多，忘記去開禁制了……”
　　“呸！”王亙壹副根本不信的樣子，瞄了他壹眼，道，“妳倒是貴人事多了，心裏多個鬼才是真的罷！”
　　康宸搓搓手，又偷偷擡眼瞄了壹下王亙，見他壹臉冷淡，配著他原來高大沈雄的氣勢，可謂不怒而威，康宸平日裏就怕這位王師兄幾分，這下知道怕是躲不過去，猶豫了壹下，終於還是老老實實地交代了，道：“我是去找甘師姐了，求她壹起去請雲霓師叔出面，幫杜師兄求個情，所以耽誤了青魚島上的事。”
　　王亙目光低垂，看著手中的茶杯，握杯的手不為人知地輕輕緊了壹下。
　　片刻之後，他皺了皺眉，道：“就妳多事。”
　　康宸賠笑道：“師兄，我這不是擔心杜師兄被關在‘黑雲洞’中，時日太長陰氣侵體，萬壹磨折了道行就不好了嘛。”
　　王亙哼了壹聲，道：“就妳是好心人，旁人如我壹般，都是對杜師兄不聞不問的無情無義之人了？”
　　康宸立刻搖頭如擂鼓，道：“師兄妳說什麽話，我絕無此意！”
　　王亙嗤笑壹聲，淡淡道：“既然妳這般關懷杜師兄，那今日去求雲霓師叔，結果如何了？”
　　康宸滯了壹下，眼珠子轉動著似乎正想整理言辭的時候，便聽到王亙徑直道：“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雲霓師叔是不是幹脆就不願見妳，直接就在‘天彌洞府’外就將妳趕了回來？”
　　康宸壹呆，擡頭看向王亙，雖然沒開口再說些什麽，但臉上壹副驚訝表情顯然已經說明了壹切。王亙搖搖頭，壹副懶得再跟蠢人說話的樣子，康宸忽然跳起，壹下子湊到王亙身後，雙手搭出居然幫王亙開始揉捏肩膀，笑道：“師兄，師兄，妳神機妙算實在厲害，壹切都猶如親見壹般，不如……”
　　話未說完，王亙已經忙不叠地揮手打掉了他的雙手，怒道：“都是男的，別這麽惡心啊。”
　　康宸哈哈壹笑，不以為意，只道：“師兄，妳怎會知道雲霓師叔不肯幫忙的？”
　　王亙看了他壹眼，道：“雲霓師叔在本門地位確實與眾不同，幾位長老包括掌教懷遠真人都會讓她三分，但妳別忘了，杜師兄這次除了得罪孫長老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罵了幾句師叔祖。”
　　康宸身子壹震，望向王亙，皺眉道：“師兄，妳的意思是說，哪怕是雲霓師叔，這壹次也不想惹麻煩？”
　　王亙淡淡道：“師叔祖在宗門之內地位如何，妳我都是心裏有數，身為數百年來本門唯壹壹位突破元丹境大死關而至天罡境的老祖宗，再加上三十年前‘玄龜之亂’中出面力挽狂瀾，鎮服妖孽，又力排眾議，對掌教真人……”說到這裏，他忽地停頓了壹下，沒有繼續再說下去，而是深深看了康宸壹眼，康宸也是臉色微變，緩緩點頭。
　　過了片刻，只聽王亙的聲音再次響起，道：“如今師叔祖雖然閉關靜修，不問門中諸事，但聲望之高，不作第二人想，哪怕是雲霓師叔這般人物，也是絕不願插手與這位老祖宗有關的事，更何況是杜師兄莫名其妙還罵了師叔祖幾句？杜師兄平日深得掌教真人的疼愛，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這次為何又如此重重發作下來，難道妳也沒想過其中緣由？”
　　康宸臉色木然，過了壹會垂頭喪氣道：“這麽說來，杜師兄這是沒救了？”
　　王亙慢慢端起手中茶杯，喝了壹口，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過了壹會後，嘴角微微扯動了壹下後，似乎還是輕輕嘆了壹口氣，道：“辦法……其實還是有的。”
　　康宸壹躍而起，面上大喜之色畢露，王亙瞪了他壹眼，康宸立刻就縮了縮腦袋，但眼中期望急切之色，卻是再也掩飾不住了。
　　王亙搖了搖頭，目光掠過眼前那只茶杯，沈默片刻之後，輕輕將它放在了茶幾上。
　　些許光亮下，隱約可見茶杯底座溫潤的明瓷邊緣，悄悄裂開了壹條細細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