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神的陵墓

　　上午八點半，顧見臨從巷子裏的槐花樹下走過，回到了那個老舊的小區。
　　這都是九十年代建的老樓，白色的墻面早已斑駁泛黃，每家每戶的窗外都掛著晾衣服的架子，樓下還能看到幾個小孩子在踩水坑，傳來隱約的嬉鬧聲。
　　如今想來，爸爸從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個好男人，知道自己對妻子有所虧欠，離婚的時候也就硬氣了壹把，把當初貸款買的房子壹賣，還掉房貸剩下的錢都給了媽媽，自己壹個人凈身出戶，重新在這個小區裏租了個小屋。
　　為的大概就是能讓媽媽能過得好壹點。
　　媽媽至今都以為，兒子是因為對她選擇離婚而失望，才不跟她壹起生活的。
　　其實不是。
　　顧見臨的想法跟爸爸壹樣，都是希望她能過得更好壹些。
　　對於顧見臨而言，這個小區真的承載了太多的記憶了。
　　夏日的蟬鳴和微風，冬天的積雪和寒冷，黑夜裏的月亮，還有滿天的繁星。
　　過去的無數個夜晚，男孩趴在窗外怔怔出神。
　　“三個月，壹共收妳五塊錢延遲費。”
　　驛站的老張把壹個快遞盒遞過來：“說起來，好久沒見妳爸了，他又出差了？”
　　顧見臨掃碼付錢，接過快遞盒，輕聲說道：“嗯，去了很遠的地方吧。”
　　其實顧見臨很討厭出差這兩個字。
　　因為爸爸在他的人生裏壹直就是出差，出差出差再出差。
　　然後有壹天再也不回來。
　　他掂量著快遞盒，沒什麽重量，上面確實是爸爸的名字和電話，卻沒有寄件人。
　　甚至發件地址都沒有。
　　“這快遞是怎麽發出來的？”
　　顧見臨覺得很奇怪，然後走進單元門，上了二樓，摸出鑰匙，開鎖。
　　這個老屋還有最後壹個月的租期，以後也不會再續租了。
　　房子裏很幹凈，但已經有段時間沒人住過了，除了衣服就是壹些書本資料什麽的。
　　以及爸爸留下的壹臺老舊筆記本。
　　顧見臨心想正好也要退租了，順便把東西都收拾壹下。
　　他坐在沙發上，先拆開那個快遞盒。
　　這是壹個類似於裝奢侈品的白色盒子，打開以後裏面竟然是壹張面具。
　　乍壹看就像是那種假面舞會裏會戴的半臉面具，卻又那麽的莊嚴古老，通體是漆黑的色澤，像是墨玉鑄就而成，古奧森嚴的紋路，雕刻出鏤空的坑洞和棱角，甚至還泛著血管壹樣的凸起，給人壹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的感覺。
　　嗯，就是詭異。
　　這面具的樣式介乎於羊和鹿之間，有龍鱗狀的花紋，頭頂還有壹對麟角。
　　這種生物他倒是不陌生——麒麟。
　　華國古代的壹種瑞獸。
　　顧見臨最初以為這是壹件工藝品，但當他仔細觀察以後，卻又不這麽覺得了。
　　他的直覺要比壹般人敏銳的多，觀察更細致。
　　從這個面具上，他察覺到了壹絲歷史感，感覺像是某種古物。
　　“古董麽？”
　　顧見臨撫摸著面具上的紋路，他篤定這東西不是什麽普通的工藝品，至少在明面的市場上買不到這麽精致的東西，有很大的概率是古董。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人把這東西寄給爸爸，而且用某種方式隱去了發件人信息。
　　“快遞單上的發貨時間是十二月十五號，也就是我和爸爸遭遇車禍的當天……”
　　顧見臨把玩著這張面具，呢喃自語。
　　他猶豫了壹下，打開那臺老舊的筆記本，用手機連上熱點，打開搜索引擎。
　　顧見臨在搜索框裏敲下四個字。
　　麒麟面具。
　　大片的詞條蹦出來，基本都是壹些無聊的廣告和工藝品視頻。
　　顧見臨壹條條的往下刷，沒有絲毫的不耐煩，主要是想查詢壹些關於古董和文物之類的詞條。
　　他壹直往後翻了幾十頁，卻壹點兒有價值東西都沒有看到。
　　直到他打算放棄的時候，忽然看到了某個論壇的帖子。
　　“超古代降臨！12.4日新版本內測——麒麟仙宮！”
　　這居然是壹條關於遊戲的帖子。
　　……
　　……
　　顧見臨壹楞。
　　在大片無聊的廣告裏，這個標題像是壹根針壹樣紮眼，不知為何排在如此靠後。
　　他有些好奇，下意識的點開。
　　“清人丘瓊山《綱鑒合編》曾雲：始皇既平六國，凡平生誌欲無不遂，唯不可必得誌者，壽耳。公元前219年，徐福受秦始皇之令，率童男童女三千人東渡瀛洲，為皇帝尋找長生不老藥。此人兩次東渡海外，卻未曾求得仙藥，於第三次東渡失蹤……”
　　“後世普遍認為，長生仙藥不過是虛無縹緲的謊言，而徐福此人也只是壹介方士。所謂的東渡，是徐福為了避禍而捏造的謊言。但鮮有人知道，徐福的第三次東渡，在抵達瀛洲之前，他真的在海上，發現了壹個涉及古神的秘密！”
　　有點意思。
　　顧見臨移動鼠標下滑，乍壹看這貌似是個架空歷史的遊戲，不知是手遊還是端遊。
　　“太古有神，長生不死，睥睨人間。”
　　“古神，神明，至尊，都是祂們的名字，祂們穿梭在歷史的暗面，鮮有人知，卻無處不在。”
　　“壹者曰燭龍，壹者曰麒麟。”
　　“那是壹場空前盛大的戰爭，至尊與至尊的廝殺。燭龍尊者以無上的權柄殺死了麒麟尊者，為防止祂再次復活，將祂埋葬在深海之下，屬於祂的古神界裏，其名為麒麟仙宮。”
　　“徐福東渡之際，有幸遇到了燭龍尊者，從此超凡脫俗，升華至臻。”
　　“他奉命在海底深處修建了壹座陵墓，鎮守著古神界的大門，直到千百年後。”
　　“麒麟尊者殘留的力量依舊在侵蝕著現實，古神界的大門在不同的時空打開。”
　　“千年前死去的神明在黑暗裏咆哮，升華者們借機進入仙宮，掠奪神明的寶藏，珍貴的煉金武器，古老的傳承途徑，以獲得晉升的機會。”
　　顧見臨看到這裏，心想這大概是他看過最窮最簡陋的版本公告了。
　　只有冗長的文案，也沒有配圖和資料片。
　　顧見臨看完這個帖子後得出的結論是，這個麒麟面具是別人送的遊戲紀念品。
　　現在他在新家的臥室裏，還有壹把霜之哀傷和壹把信號斧呢。
　　只是當他繼續下滑，看到帖子的最後時，卻楞住了。
　　因為這個遊戲沒有給任何的官網鏈接和下載渠道，跟鬧著玩壹樣。
　　顧見臨只看到了壹段簡短的介紹。
　　“內測獲取資格：至少攜帶壹件麒麟仙宮流出的古代信物。”
　　“服務器入口：妳需要承受古代信物的精神汙染，並且身處被古神的精神所侵蝕的領域內，等待維度出現裂隙，它會將妳帶入古代的陵墓之中，成為無數升華者當中的幸運兒。”
　　“註：古神族極度危險，人類壹旦在遊戲內死亡，現實中將再也無法醒來。”
　　“當前234位玩家正在遊戲中。”
　　顧見臨沈默了壹秒，陷入了沈思。
　　關於這個帖子，他的第壹反應就是在瞎胡鬧，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遊戲文案。
　　估計連遊戲內容都沒做出來，唬人倒是壹套壹套的。
　　顧見臨本想關掉帖子，可當他再次看向手裏的麒麟面具，忽然有了個荒誕的想法。
　　爸爸的反常，壹場慘烈的車禍，還有重傷時隱約看到的詭異身影。
　　最後還有手裏的神秘面具，以及這個莫名其妙的帖子。
　　顧見臨猶豫了壹下，拿起那個麒麟面具，躺在了床上。
　　“至少，試著用側寫，試著分析壹下這面具的來歷。”
　　目前他手裏只有壹個麒麟面具，上面甚至連壹點劃痕都沒有，線索少到可憐。那個帖子裏的內容，也未必是真實的，所以他必須進行深度的側寫。
　　那就是讓大腦沸騰起來，喚醒沈睡的第六感。
　　霎時間陰霾的天空被撕裂，沈悶的轟隆聲滾蕩而來。
　　窗外電閃雷鳴，淅瀝瀝的小雨驟然急促起來，潮濕的風從紗窗裏湧進來。
　　帶著雨水的土腥氣。
　　顧見臨老老實實的躺著，像是壹具即將下葬的屍體。
　　他把麒麟面具輕扣在臉上，閉上眼睛傾聽著窗外的雨聲，集中精神，深呼吸。
　　“古神，麒麟，廝殺，死亡，墳墓……”
　　關鍵詞代入。
　　側寫開始。
　　這壹個瞬間，他的大腦沸騰起來，感受著麒麟面具的冰冷質感，好像墜入到了無盡的黑暗裏，耳邊只有暴風雨肆虐的聲音，像是要把他淹沒。
　　就像是墜入深海裏。
　　冰冷，孤寂，黑暗，深邃。
　　他在不斷的下沈，黑暗無聲的彌漫。
　　也是這壹個瞬間，他忽然感受到世界在飛速的遠去，仿佛聽到了數不清的，宛若幽魂壹般的，竊竊私語的聲音，遠在天邊又盡在耳畔。
　　顧見臨忽然感到頭痛欲裂，下意識地想要中斷側寫，摘掉臉上的面具。
　　下壹刻，他楞住了。
　　他明明睜開了眼睛，眼前還是漆黑壹片。
　　而這個麒麟面具，像是黏在了他的臉上，根本拿不下來！
　　轟！
　　恐怖的雷聲在蒼穹之上炸開，仿佛震爆整個城市。
　　顧見臨的心跳聲也在這壹刻驟停。
　　不是因為雷聲。
　　而是因為在黑暗裏，他竟然看到了壹個巨大的黑影，祂的咆哮聲若暴雷！
　　那是壹頭麒麟，壹頭漆黑猙獰的麒麟！
　　他從未見過如此古奧威嚴的生物，這尊麒麟渾身淋漓著漆黑的血液，殘破的鱗片透著詭異的美感，半身是衰朽破碎的，另壹半卻遍布凸起的血管，死意與生機完美結合。
　　祂是如此的巨大，仿佛就是黑暗本身。
　　祂又是那麽的憤怒猙獰，血盆大口宛若深淵，咆哮聲像是能把黑暗給撕裂。
　　然後……壹頭把少年的世界撞得粉碎！
　　世界歸於寂靜。
　　只有風拂過窗簾，筆記本電腦屏幕搖曳欲滅，定格在帖子的最下方。
　　壹個數字，忽然跳動了壹下。
　　“當前235位玩家正在遊戲中。”
　　……
　　……
　　當顧見臨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他的第壹反應是，不作就不會死。
　　他聽到了滴答的壹聲。
　　像是壹滴水濺在了地上。
　　他嘗試著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堅硬的巖壁，遍布裂隙。
　　他還是躺著的，下意識動了壹下身體，只聽到鎖鏈碰撞的聲音響起，相當厚重。
　　顧見臨吃了壹驚，赫然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壹具黃金鑄就的棺材裏，被無數漆黑的鎖鏈束縛。
　　而他原本的衣服還在，卻被破碎的裹屍布纏繞，遍布漆黑詭異的符咒。
　　最令他感到驚恐的是，他的軀體表面竟然生長著無數漆黑的鱗片，仿佛墨玉般深沈的顏色，流轉著詭異魔性的紋路，仿佛天生就是長在他身上的。
　　他的雙手也被鋒利的利爪所取代，漆黑色的尖銳指甲，泛著寒光。
　　借著微弱的光，黃金棺槨裏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樣。
　　古奧猙獰的麒麟面具，仿佛直接長在了他的臉上！
　　最為醒目的，就是頭頂那對漆黑的犄角！
　　顧見臨震驚了，此刻他的模樣赫然就是……麒麟！
　　顧見臨感到頭皮發麻，這具黃金棺槨沒有棺材蓋，周圍盡是黑暗。
　　幽冷，潮濕，空寂，沈悶。
　　這似乎是……壹座古墓！
　　顧見臨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好像是自從他對那個麒麟面具進行了深入側寫以後，就發生了壹些無法形容的，超脫他認知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麒麟面具。
　　關鍵就是麒麟面具。
　　在昏迷之前，他似乎還看到了壹尊古奧威嚴的麒麟，向著自己咆哮而來。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裏了。
　　顧見臨掐了壹下自己，確定這不是夢。
　　這壹刻，作為壹個唯物主義者。
　　他的道心，破碎了。
　　這時，古墓外響起了古老深沈的吟唱聲，仿佛古鐘般轟鳴。
　　古墓隱約顫動起來，無數碎石和浮灰簌簌抖落，黑暗裏似乎滲出了猩紅的血液，沿著墓室地磚的縫隙流淌，簇擁著這具古棺，宛若活靈。
　　直到最後，墓室外的吟誦聲消弭，壹切歸於寂靜。
　　“導師，我們找了那麽多的墓室，進行了那麽多的祭祀，這是最後壹次了。”
　　壹個壓抑著恐懼聲音響起：“祂，真的會是傳說中的麒麟尊者麽？”
　　“我不知道，但墓室的封印已經被解除，如果裏面真的有壹尊古神的話，那麽祂應該已經被我們喚醒了才對，這是我們唯壹的希望了。”
　　老人的聲音，低沈滄桑：“不管祂是不是麒麟仙尊，也不管祂究竟是什麽級別的古神，我們都必須把祂當做真正的至尊來看待。因為……只有祂有能力解救我們。”
　　他下令：“屠夫，妳去推開古墓的大門，準備開始吧。所有人，都退到我身後。”
　　片刻後，轟隆壹聲，古墓的大門被人緩緩推開。
　　明亮的火光刺破黑暗，隱隱約約能夠看到火光裏，站著壹批人影。
　　顧見臨心中壹凜，這裏還有別人！
　　“太古的至尊啊……我等在此，見證您的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