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白蓮緣起

　　喬宅書房。
　　喬老太爺正自翻看賬簿，管家侍立壹旁，喬靈兒小跑著進入書房，笑吟吟的喚道：“爺爺。”
　　喬老太爺壹看到他，微蹙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歡喜的道：“靈兒回來啦！如何？可有考得秀才功名？”
　　喬靈兒湊到老爺子身旁，蹲下身子，手放在老爺子膝蓋上，笑道：“那是當然，孫兒的聖賢書可不是白讀的。”
　　“哈哈哈……”喬老太爺開懷笑道：“好好好，再接再厲，爭取來年再考中舉人。”
　　喬靈兒連連點頭，道：“爺爺放心，孫兒不會懈怠，定會努力考中進士，做個父母官，造福壹方百姓。”
　　喬老太爺欣慰的頷首道：“好誌氣，爺爺相信妳壹定能做到。”
　　喬靈兒咧嘴壹笑，道：“爺爺，孫兒有件事想和您說。”
　　喬老太爺道：“妳說吧！”
　　喬靈兒眼中閃過壹抹狡黠之色，道：“後天就是您的六十大壽，我呀，想送您壹件壽禮。”
　　喬老太爺饒有興趣的道：“妳打算送什麽？”
　　喬靈兒嘿笑道：“嘿嘿，送您壹份大功德，我把所有佃戶的租子都免了。”
　　喬老太爺聞言臉上笑容頓時壹僵，滿臉愕然的望著自家孫兒。
　　喬靈兒正色道：“爺爺，今年年景不好，田裏的莊稼都旱死了，這您是知道的。”
　　“您經常對我說，我是神明賜給咱們喬家的，因為咱們喬家仁德寬厚。”
　　“我想啊，後天是您的大壽，孫兒也幫您積點德，添點壽啊！”
　　喬老太爺啼笑皆非的道：“妳說的句句有理，爺爺還有什麽可說的？妳這份賀禮可是不輕啊！”
　　喬靈兒抓住老爺子的手，撒嬌道：“爺爺不會怪我吧？”
　　喬老太爺臉上重新露出笑容，撫須道：“怎麽會呢，我有這樣善良的好孫子，是我們喬家的福分，爺爺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麽會責怪妳呢？”
　　“租子免了就免了吧！只要我們靈兒高興，呵呵呵……”
　　喬靈兒欣喜的摟住老爺子的脖子，沒口子的贊道：“好爺爺，您可真是個大善人，佛祖壹定會保佑您的。”
　　……
　　從老爺子那出來後，喬靈兒叫上阿龍，往向左他們的院子行去。
　　“少爺，我聽說明天有城隍廟會，所以我想……”
　　喬靈兒接口道：“想讓我帶妳去玩兒？”
　　阿龍嘿嘿笑道：“是啊！”
　　喬靈兒痛快的道：“好，我答應妳。”
　　“謝謝少爺。”
　　此時向左向右已經診完病，喬靈兒跟幾人聊壹會兒，便請他們壹起去吃晚飯。
　　次日壹早，喬靈兒帶上阿龍，往喬家莊西北的城隍廟集市而去。
　　城隍廟會是比趕集日還要熱鬧的日子，有民謠這樣唱：城隍廟，九裏三，各種買賣在裏邊，上至綾羅和綢緞，下至牛籠和馬鞍。
　　城隍廟會不僅是十裏八鄉最大型的商品交流日，更有鼓樂民謠、雜技把式、戲班演出等等活動，壹年也就壹次。
　　喬靈兒和阿龍到得城隍廟集市時，此處已是遊人如織，熙熙攘攘。
　　兩人穿行在人潮中，興致勃勃的觀看各種節目，跟著人們壹起喝彩叫好。
　　正自遊玩間，卻見前方忽然傳來喧鬧之聲，許多百姓圍在周圍指指點點，卻沒人上前。
　　喬靈兒定睛看去，只見壹名錦衣華服的青年，帶著壹幫身著藍灰色家丁服的漢子，正圍著幾名姑娘。
　　此時那華服青年還抓著壹名美貌女子，壹邊上下其手，壹邊發出囂張跋扈中又帶著幾分猥瑣的狂笑。
　　只不過所有人都沒註意到，那被調戲的女子，眼中陰寒似冰，臉上並無慌亂之色。
　　手臂擺動間，華服青年看似在上下其手，實則根本就沒觸碰到女子的身體，偏偏他還絲毫沒有察覺。
　　喬靈兒疑惑的對身旁阿龍問道：“這是怎麽了？”
　　阿龍見狀臉色微變，忿忿不平的道：“又是胡家惡少在調戲良家婦女。”
　　喬靈兒皺眉問道：“胡家惡少是誰？”
　　城隍廟集市離喬家莊將近十裏，說得更準確壹點是九裏三，正如民謠所唱的那樣。
　　喬靈兒平日很少出門閑逛，大部分時候都在家裏讀書，是以對這市井之間的事不是很了解。
　　阿龍倒是時常跟著采購物資的喬家仆役來集市，是以對許多消息比較了解。
　　“少爺妳不知道？胡家惡少是本縣孝廉胡萬慶之子，這家夥仗著他爹的勢力，強搶民女，欺行霸市，做盡了壞事。”
　　說著望向前方的情形，接著道：“這會兒可能又是看上哪家閨女了。”
　　喬靈兒臉色難看的道：“豈有此理，還有沒有王法？”
　　阿龍憤然道：“胡萬慶是縣太爺的老師，連縣太爺都讓他三分。”
　　“正因如此，縣裏的三班捕快和衙役，見著這惡少都繞著道走，畢竟沒人願意在老虎頭上拍蒼蠅。”
　　喬靈兒冷哼道：“我偏不信這個邪，走，過去看看。”
　　“誒……”阿龍連忙壹把拉住喬靈兒，道：“少爺，妳可千萬別惹事啊呀，臨行前老太爺吩咐過，要我好生照看妳。”
　　“妳要是出了事，我可怎麽跟老太爺交代呀？”
　　喬靈兒不虞的道：“見到不平之事，豈能袖手旁觀？”
　　說完便直接朝著前方大步行去。
　　“誒少爺，少爺……”阿龍心下大急，連忙跟了上去。
　　“住手，住手……”
　　喬靈兒雖然被胡家家丁給攔住，但他的怒喝聲，還是讓場中為之壹靜。
　　胡家惡少與正被調戲的白蓮花、白素貞等人，盡皆扭頭看向喬靈兒。
　　沒錯，那幾個被胡家惡少與家丁圍住的，正是白蓮花壹行。
　　她們本打算白天先逛逛街，晚上再前往胡家除惡，可沒想到的是，她們竟會在廟會上遭遇胡家惡少。
　　原本她們準備順水推舟，假意被胡家惡少擄回去，然後痛下殺手，滅了胡氏壹家，讓胡家惡少在悔恨中最後壹個死去。
　　可沒想到竟會有人半路跳出來喝止，這讓幾女心下無奈的同時，又對出言喝止的人十分好奇。
　　當看到溫文儒雅，俊秀不凡的喬靈兒，白蓮花目光微不可查的亮了亮。
　　胡家惡少暫且放開被他抓住的白蓮花，獰笑著走向喬靈兒，道：“我的事妳都敢管？妳誰呀？”
　　喬靈兒正氣凜然的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廣眾之下竟然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
　　胡家惡少聽完他的話，笑容瞬間收斂，說出了那句紈絝惡少的經典口頭禪：“王法？我就是王法，給我打。”
　　攔住喬靈兒的家丁二話沒說，掄起拳頭對著喬靈兒胸腹就是壹頓錘。
　　“妳們幹什麽？別打我家少爺，哎喲……”
　　阿龍上前阻攔，卻被家丁壹腳踹翻，隨後被兩名家丁摁在地上痛毆，喬靈兒也被重重打倒在地。
　　胡家惡少見狀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到喬靈兒身旁，輕蔑的看著他道：“哪蹦出來的野小子？說吧，妳是誰？”
　　被打趴在地的喬靈兒擡起頭，毫不示弱的盯著他道：“喬靈兒。”
　　聽到他自報姓名，白素貞五女皆是神色壹動，下意識的看向白蓮花。
　　卻見她此時正定定的看著喬靈兒，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五女不動聲色的互相對視壹眼，她們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笑意。
　　原本依她們的脾性，這種情況早該出手解圍，可此時知道這人是喬靈兒後，壹個個卻反而不急著動手了。
　　那邊胡家惡少問出喬靈兒姓名後，頓時心下大定，知道他並非什麽上層權貴家的少爺。
　　因為營山縣有頭有臉的家族，他基本都知道，其中並沒有姓喬的。
　　當下上前壹腳將喬靈兒踢得在地上翻滾壹圈，惡狠狠的道：“這裏是我胡家的地盤，我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妳還敢管我？”
　　喬靈兒依舊倔強的擡起頭，望著胡家惡少凝聲道：“我就管。”
　　胡家惡少上去又是壹腳，這壹腳踢得頗重，喬靈兒整個人跌出去半丈遠，嘴角溢出了鮮血。
　　可見這胡家惡少並非普通人，身上是帶著功夫的。
　　白素貞五女註意到，白蓮花雙手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但她不知出於何故，還是沒有動手。
　　胡家惡少見喬靈兒掙紮著爬起身，瞪著他道：“妳當真不怕我？”
　　喬靈兒目光直直望著胡家惡少，沈聲道：“我怕妳，我怕妳傷害這幾位姑娘。”
　　“嗯？”胡家惡少兩眼微瞇，瞥了白蓮花幾女壹眼，道：“妳認識她們？”
　　喬靈兒道：“我不認識她們，但在我心中，所有的人，都是我的親人朋友。”
　　圍觀百姓見此壹幕，頓時議論紛紛，皆言這是個好人。
　　白素貞幾女聽到他的話，卻是心中壹動，能說出這句話的人，不是大善之人，就是大奸之人。
　　幾女暗暗將法力運至雙眼，施展了李慕所傳慧眼神通。
　　佛家的慧眼與道家的法眼壹樣，可以洞徹萬事萬物的本質、本源。
　　品級雖不如楊戩聞仲的天眼，也不及孫悟空的火眼金睛，但也足以看清大部分萬物的根腳。
　　李慕將聖心四劫中的驚目劫融入其中，使其跟天眼壹樣，同樣可以發出攻擊，只是威力比之天眼大大不如。
　　但驚目劫勝在其突然性和隱蔽性，比天眼發出的霹靂金光更加難以防備。
　　因為驚目劫沒有前兆，說發動就發動，天眼卻還需要先“開眼”。
　　卻說白素貞五女暗自開啟慧眼後，再看向喬靈兒時不由心下暗驚。
　　在她們的慧眼之下，喬靈兒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金色佛光，猶如壹尊佛陀。
　　五女心下皆升起壹絲明悟，對喬靈兒的身份有了壹些猜測。
　　跟未來的白蓮聖母菩薩有壹場情緣，或者說，白蓮花正是因為跟喬靈兒有壹場情緣，所以才會成為白蓮聖母菩薩。
　　那這個喬靈兒的身份，似乎已經很明顯。
　　“都給我閉嘴。”胡家惡少喝住周圍議論紛紛的百姓，戲謔的望著喬靈兒道：“妳要是真像妳講的那麽仁義，那就跪下來求我，也許我可以放過她們。”
　　原本在他看來，像這種迂腐頑固的書生，講究壹個男兒膝下有黃金的氣節，跪天跪地跪父母，絕不肯輕易向人下跪。
　　他說出此話，本就是在羞辱他，拆穿他的假仁假義。
　　可誰知道他這次徹底看走了眼，喬靈兒聽到他的話，竟是面不改色的道：“好，如果我給妳跪下，妳就肯放過這幾位姑娘，我現在就給妳跪下。”
　　說完這句話，他沒有半分猶豫，雙腿壹屈就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胡家惡少見此立時惱羞成怒，上前壹腳踹在喬靈兒胸膛上。
　　喬靈兒用盡全力維持著身形，不肯倒下，胡家惡少見狀更怒，壹腳接壹腳的踹在喬靈兒胸口。
　　喬靈兒被踹得口中溢血，顯然已受了內傷，白蓮花秀眉緊蹙，銀牙緊咬，看向喬靈兒的目光多了些異樣。
　　在挨了五六腳後，喬靈兒終於抗不住，翻倒在地，喉頭壹動便是壹口血吐出。
　　胡家惡少氣急敗壞的對喬靈兒吼道：“妳再多管閑事，我就宰了妳。”
　　喬靈兒捂著胸腹，望著胡家惡少艱難的道：“妳殺了我不要緊，只要別傷害幾位姑娘。”
　　便在此時，人群中突然響起壹聲暴喝：“欺人太甚，便是佛也要發火，我忍不了啦！”
　　這句話音壹落，便見圍觀人群頭頂忽然躍出壹道黃色身影，壹記標準的飛腿，正中胡家惡少胸膛。
　　“嘭”
　　胡家惡少應聲而飛，撞在兩名家丁身上，三人頓時滾作壹團。
　　眾人定睛壹看，卻是壹個身著黃色僧袍，肩上斜跨壹個布袋，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小沙彌。
　　白素貞幾女見到此人，嘴角皆勾起壹絲弧度。
　　這小沙彌自不會是別人，正是偷偷跟著喬靈兒，暗中保護的智珠小和尚。
　　其他家丁見智珠年輕，自家少爺雖然被踹飛，但很快就爬起來，似乎沒受什麽重傷，對智珠的忌憚頓時消減幾分。
　　也是，如此年輕的和尚，就算從小學武，又能有幾分功力？
　　當即也不待胡家惡少下令，發壹聲喊，紛紛對著智珠沖了上來。
　　智珠雙掌合什，左腿壹擡，撥開壹名家丁的拳頭，順勢壹腳正蹬，正中那家丁胸膛，將之踢倒在地。
　　隨後腳不落地，改正蹬為側踹，又將從身側沖來的家丁踹翻。
　　壹連撂倒兩名家丁後，智珠左腿終於落地，卻在落地的瞬間旋身而起，右腿壹記後擺腿，腳掌與第三名家丁的臉來了個親密接觸。
　　不到壹息之間，智珠便幹脆利落的放倒三名家丁，始終沒有放下合什的雙手，完全靠腿功打人。
　　踢翻三人後，智珠再度擡起左腿，使了個朝天蹬，剩下三名家丁見狀，前沖的腳步壹頓，反而後退了三步。
　　那小和尚雖然年輕，可這腿上的功夫著實厲害，連手底下有幾把刷子的胡家惡少，都不敢再上前動手。
　　他色厲內荏的指著智珠喝罵道：“哪裏來的小禿驢，竟敢對本少爺出手，不怕本少爺叫人拆了妳的廟嗎？”
　　智珠聞言大怒道：“還敢囂張？”
　　說完放下朝天蹬的左腿，往前跨出壹大步，壹副要繼續動手的架勢，嚇了胡家惡少壹大跳。
　　但他終究沒能再動手，因為他被喬靈兒拉住了。
　　“智珠小師傅，且莫動手，沒必要為了幾個惡人，壞了自己修行。”
　　智珠聞言立刻順著他的話，垂首合什道：“阿彌陀佛，小僧不該妄動嗔念，罪過罪過。”
　　說著還用眼角余光瞥了白素貞幾女壹眼，卻見她們壹個個緊抿嘴唇，似乎在強忍著笑意，不由嘴角抽了抽。
　　喬靈兒欣慰的對智珠點點頭，隨即看向胡家惡少，道：“胡大少，這次我勸智珠小師傅不再打妳，但妳以後不能再為難幾位姑娘。”
　　智珠也盯著胡家惡少冷冷道：“妳應該慶幸，今日來的不是我兩位師叔，否則妳今日休想站著離開此地。”
　　聽到智珠的話，胡家惡少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也不敢再放狠話，灰溜溜的帶著家丁離去。
　　不過看他那咬牙切齒的模樣，這事兒顯然沒完。
　　明王這個果位，本就是佛門最主要的戰鬥單位，相當於佛門的職業打手。
　　所謂金剛怒目，菩薩低眉。
　　怒目金剛，佛陀菩薩的忿怒相，便是指明王。
　　菩薩是慈悲的代表，所以畫像歷來是低眉順目。
　　但哪怕是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也有忿怒相馬頭明王，實際上就是她的惡屍。
　　文殊菩薩的忿怒相為大威德明王，普賢菩薩為步擲明王，除蓋障菩薩為不動明王，虛空藏菩薩為軍茶利明王，金剛手菩薩為降三世明王等等。
　　李慕這個法海菩薩，自然便是大威天龍明王。
　　只不過大威天龍明王並非他的忿怒相，而是他本身，因為他並沒有斬出三屍。
　　所以他才被稱為大威天龍明王菩薩，而非菩薩果位和明王果位區分開來。
　　因此天目山壹脈，秉承的是李慕懲惡即為揚善，除惡務盡的理念，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向來嗤之以鼻。
　　遭遇天目山壹脈，惡人根本沒有放下屠刀的機會，更別提成佛。
　　用李慕的話來說，渡化惡人是佛祖的事，他們的任務就是送惡人去見佛祖。
　　向左向右做道士時，本就是殺伐果斷之輩，甚至曾為了分出勝負，要比賽看誰殺的山賊多。
　　智珠那話還真不是嚇胡家惡少，他自己生性和祥，不喜殺戮，可向左和向右殺起惡人來，那是從不手軟。
　　若今日來的是向左向右，那胡家惡少最好的結果，都至少得被打斷四肢。
　　若再考慮到他幹的事，說不定是五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