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朔雪起3

　　向異翅來到風淩雪的屋前，忽望見門前掛著的銀色風鈴，定了壹定，似有什麽觸動心事。他走進去，醫師們剛剛為風淩雪包紮好傷口，正把血衣捧出來。見向異翅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神色沈沈地出去了。
　　向異翅來到風淩雪身邊坐下，看著她雙目緊閉，想伸手去為她整整被角，伸出壹半又縮了回來。
　　“姬野沒有死，對嗎？”風淩雪睜開眼睛問。
　　“妳知道了？”
　　“箭射中城頭那人時，我已感到那人不是真的姬野。”
　　“是他們使的計，亂世之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妳箭術無雙，可卻心機單純，龍襄才有機會將妳砍傷。”
　　“我的傷何時能好？”風淩雪偏過頭去。
　　“至少三個月吧。”
　　風淩雪沮喪地用手緊拉住被角，那神情倒像個為太久不能下床玩耍而憂愁的小女孩。
　　兩個羽族使者落在了鶴雪的營中，被衛士阻攔住，正大聲呼喊著什麽。
　　“怎麽回事？”向異翅走出來，冷冷問道。
　　“羽王特使來了，請向翼領前往議事。”
　　向異翅已經猜到了七八分，笑道：“正好。”
　　“等等。”背後傳來清冷的聲音，他們回頭看去，風淩雪裹著戰袍，被攙扶著正站在他們的身後。
　　“風淩雪，妳沒有事情吧？”二使者向她致意並驚問。風淩雪雖只是鶴雪壹員，但卻是羽族的高貴壹氏。
　　風淩雪來到向異翅身邊，輕聲地說：“妳不要去，他們現在已經……已經對妳很猜忌。”
　　“如果這次羽王又讓我收手，我會告訴他，我想壹箭射死他。”向異翅冷笑著，“妳下去養傷吧。”
　　“我代妳去見首領吧。”風淩雪低頭說。
　　“妳下去。”
　　風淩雪卻不回屋中，她默默地走下了臺階，走過兩個使臣的身邊時，她轉頭掃了他們壹眼。
　　那兩人便抖了壹下。
　　轉頭看著風淩雪的背影，他們小聲說：“此人不除，又怎麽能對付向異翅呢？”
　　他倆的肩上忽然被人重重拍了壹下，向異翅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他們身後：“走吧，去見羽王陛下。”
　　羽族的王宮並不輝煌，因為這是壹個流亡的國家。當年那場戰爭以翼在天的逃離為結束，貴族申祈成為了新的羽王。但羽族王室已失去了對羽族諸城邦部落的控制，現在身邊只有他的衛隊——鶴雪團。他們隨著天下大勢，像空中之國，從壹個地方飛到另壹個地方。壹年前它的王宮是高高雪山上的壹間小木屋，現在又是峽谷中的壹個地下城堡。
　　“他們下重金來取亂世之盟的人頭，妳要加緊了。”幽暗的火光照著新羽王申祈的臉，他正倚在石椅的陰影中。
　　“他們下了重金取的，不僅是亂世之盟的性命，還有我和鶴雪士的性命。”向異翅冷笑著。
　　“妳這是什麽意思？”
　　“這亂世中，誰不希望看到天驅和鶴雪兩大勢力拼個兩敗俱傷呢？”
　　“妳太看重他們了。”
　　“鶴雪士的性命對妳來說，只是用來換取酬金的嗎？作為羽王，幾年來妳從沒有壹個明確的目標要把跟隨妳的這些人帶向何方，也許妳更滿足於這種看不見天空的生活。”
　　“看來妳也許覺得王室再不需要尊重了。”申祈面色寒冷。
　　“是妳自己太讓人失望了。妳不關心羽國的未來，那麽有些事只有我來做。”
　　申祈忽然大笑起來。
　　風淩雪浸浴在藥水裏，聽到了天空傳來的雜亂的拍翅聲。她艱難地立起身來，用力包紮起傷口。
　　鶴雪團右翼領路然真落在了左翼的營中，腳壹沾地便高聲喊著：“左翼領風淩雪在哪裏？”
　　風淩雪臉色蒼白地從帳中走了出來：“有什麽事麽？”
　　“羽王有翎符在此，風淩雪等眾跪下聽令。”路然真高舉壹金翎符箭，“從今天起，左翼所有戰士劃入右翼，由我路然真統壹率領，風淩雪妳以後就是我的副將，現在就開始拔營。”
　　“向異翅不會回來了麽？”風淩雪看著雪地，低聲平靜地說。
　　“我也希望他能回來，不過他暫時會不能管理左翼壹段時間。”
　　“明白了。”仍然是低低的聲音。
　　“妳起來吧。”路然真道。
　　風淩雪像是盡了很大力氣，但仍然站不起來。
　　“讓我看看妳的傷！”路然真拉起風淩雪，將她轉過身去，查看著她的後背。路然真眼中露出驚異神色，又扯開了風淩雪的衣服，手按上她的傷口，風淩雪咬牙強忍著痛。
　　“真可惜，背上翼展處的筋已經斷了，妳若是再想強行凝出羽翼，將來就可能永遠也不能飛了。砍傷妳的人有手好劍法。”路然真的聲音聽起來那麽冷酷刺心：“看來鶴雪團第壹殺手……就這麽毀了。”她猛轉過身去，“反正妳也不能飛了，就留在這兒吧，其余人跟我走！”
　　撲啦啦，羽人們飛上了天空，把滿天風雪甩在身後，只留下風吹動廢棄的帳篷。風淩雪孤獨地立在大雪之中，靜靜不動，仿佛不知寒冷。
　　她靜靜地站著不動，漸變成壹個雪人兒，天色越發暗了。
　　遠處傳來了狼嗥，還有人的喊聲，那是曾被鶴雪團趕離此地的人族，他們看到羽族大隊飛去，就趕回來看有什麽東西撿。
　　風淩雪手邊沒有弓和箭，她壹動不動像是凍僵了。
　　被人族馴使的獵狗群聞見了羽族的氣息，更加急促地奔跑了起來。
　　風淩雪仿佛什麽聲音也聽不見，什麽感覺也沒有了。
　　直到壹個身影來到了她的身邊，輕輕拍去她身上的雪，說：“妳怎麽還站在這兒？”
　　“我再也不能飛了。”風淩雪低低地說。
　　她眼前的人是向異翅，他伸手在她頭上重重拍了兩下，風淩雪的頭發終於露出黑色了。
　　“誰說的？”
　　“路然真。”
　　向異翅笑起來：“別聽她的。”
　　風淩雪像個孩子似的點點頭。
　　“走吧。”向異翅大步向前走去，他身後的雪地上散落著群狼的屍首。
　　風淩雪沈默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