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交鋒（九）

　　晚上九點半鐘，福隆賓館的502房間裏，田宏業穿著壹條內褲，平躺在沙發上，而壹個身材嬌小玲瓏的女子坐在椅子上，正用纖細的手指揉捏著他的大腿。
　　田宏業閉了眼睛，舒服得呲牙咧嘴，過了壹會，忽然嘆了口氣，輕聲道：“小萍，最近總是魂不守舍的，老感覺要出事兒。”
　　“市委鮑書記那麽信任妳，能出什麽事情呢，妳是不是精神壓力太大了？”駱小萍停了下來，相識多年，她很少見田宏業這樣說話，心裏也有些發慌，但還是故作鎮定地道。
　　田宏業翻身坐起，伸手從茶幾上摸了厚厚的眼鏡，戴上後，拉過駱小萍的壹只手，輕輕摩挲著，喃喃地道：“也許吧，最近是感到壓力很大，鮑書記也壹樣，李晨市長步步緊逼，他的日子也不好過，其實，他當初還不如去省裏呢，那樣反而少了很多麻煩，真不知老頭子是怎麽想的。”
　　駱小萍蹙起眉頭，幽幽地道：“妳們這些男人啊，總是爭來鬥去的，都當了那麽大的官，還不肯知足，這又是何必呢！”
　　田宏業搖了搖頭，摸起杯子喝了壹口茶水，頗有感觸地道：“小萍，妳不是體制裏的人，自然不懂得權力帶來的好處，只要擁有了它，地位、財富、名譽、女人，男人所夢寐以求的壹切，就都能輕易得到，沒有人能經得起這種誘惑，只要進了這個圈子，就註定要無止境地去追求它，直到政治生命終結的那壹刻，才算結束。”
　　駱小萍皺起眉頭，輕聲抗議道：“宏業，我可不是因為妳當官，手裏有特權才跟了妳，這些年，我從來都沒求過妳辦壹件事情，也沒向妳伸手要過壹分錢。”
　　田宏業笑了笑，趕忙安撫道：“這個我當然知道，小萍，這些年跟了我，讓妳受了不少委屈，將來我壹定會想辦法補償的。”
　　駱小萍神色黯然地站了起來，倒了杯茶水，遞到田宏業手中，嘆息道：“補償倒是不必了，有時真想離開妳，去嘗試新的生活，可每當要提出分手的那壹刻，心裏就像針紮的壹樣難受。”
　　田宏業也被感動了，放下手中的杯子，扳過駱小萍的雙肩，賭誓發願地道：“小萍，再給我幾年時間，等孩子考上大學，我會和丁貴英離婚的。”
　　駱小萍用手捂了臉，搖頭道：“別再騙我了，她的脾氣那麽暴躁，哪能答應離婚。”
　　田宏業皺了皺眉，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屋子裏轉悠了壹會，也漸漸冷靜下來，丁貴英是他的老婆，知道的事情太多，手裏捏著他的短處，壹旦夫妻反目，以她的性格，肯定會把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都翻出來，到那時，只怕不好收場。
　　想到這裏，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到駱小萍的身後，從後面抱住她，輕聲道：“小萍，不要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駱小萍“嗯”了壹聲，轉過身子，輕輕推開田宏業，淡淡地道：“宏業，我去洗澡，晚上早點回去吧，免得她起疑心。”
　　田宏業點點頭，坐回沙發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就摸出煙來，用手指捏了幾下，點燃後，慢吞吞地吸了幾口，嘴裏吐出淡淡的煙霧。
　　十幾分鐘後，壹陣“咚咚”的敲門聲響起，田宏業微微皺眉，走到門邊，輕聲問道：“誰？”
　　門外傳來壹個女人甜美的聲音：“先生您好，我是賓館服務員，麻煩您開壹下門。”
　　田宏業打開房門，陰沈著臉道：“這麽晚了，有什麽事？”
　　“不許動，警察查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四五個彪形大漢已經沖了進來，幾只大手同時伸了過來，很快扭住田宏業的胳膊，把他按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倉促之間，田宏業的眼鏡甩了出去，他有些懵了，掙紮著吼道：“幹什麽，妳們這是做什麽？”
　　幾乎是在同壹時間，壹個留著平頭的中年男人走進屋子，飛起壹腳，踢開了浴室的房門，伴著壹聲尖叫，披著粉色浴巾的駱小萍，被中年男人扭著胳膊拽了出來，他在駱小萍的後背上猛地推了壹把，大聲喝道：“過去，老實蹲到墻角，不許動！”
　　駱小萍踉蹌地奔出幾步，瞄見被按在地上的田宏業，嚇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地走到墻角，抱頭蹲了下去，帶著哭腔喊道：“宏業，這是怎麽回事？”
　　田宏業很快冷靜下來，忙沈聲道：“妳們肯定是誤會了，快把我放開。”
　　幾個男人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也推到墻角，大聲吆喝道：“什麽誤會了，妳們兩個涉嫌賣淫嫖娼，趕快交代問題！”
　　田宏業皺了皺眉，有些後悔，不該到賓館來幽會，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還是耐著性子辯解道：“妳們不要亂講話，我們兩個是異性朋友，根本不是什麽妓女嫖客！”
　　中年男人拿著筆錄坐在茶幾上，表情嚴肅地道：“已經抓了現行，就不要狡辯了，趕緊做筆錄，姓名、年齡、工作單位……”
　　田宏業有些惱羞成怒，霍地站了起來，厲聲質問道：“妳是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來審訊我？把手機給我，我要打電話！”
　　中年男人重重地壹拍桌子，伸手把茶幾上手機摸過來，直接關了機，有些不耐煩地道：“打什麽電話，少廢話，趕緊做筆錄。”
　　田宏業瞇起眼睛，鐵青著臉道：“我是紀委副書記田宏業，妳們無權這樣對待我，必須馬上賠禮道歉，從這間屋子裏滾出去！”
　　中年男人冷冷壹笑，向旁邊的人努努嘴，低聲道：“把眼鏡還給他，讓他把身份證拿過來。”
　　旁邊的民警從地上拾起眼鏡，交到田宏業手中，很客氣地道：“請出示身份證，不然我們哪知道妳是不是田書記。”
　　田宏業心中壹寬，忙戴上眼鏡，走到衣架旁，取出身份證遞了過去，皺眉道：“這是壹場誤會，妳們快走吧，我也不想追究了。”
　　中年男人把玩著手裏的身份證，冷笑著道：“還真是田書記，對不住，剛才冒犯了，不過還是請您配合，把筆錄做了。”
　　田宏業微微壹怔，面色陰沈下來，惡狠狠地盯著沙發上的男人，壹字壹句地道：“怎麽，妳們還不肯罷休，非要把事情鬧大嗎？”
　　中年男人撇了撇嘴，把手中的身份證輕輕壹丟，似笑非笑地道：“田書記，您可是大人物，市委書記手下的大紅人，要想整治我們幾個小警員，跟捏死幾只螞蟻壹樣，妳不把筆錄做了，將來秋後算賬，我們肯定要倒大黴，為了讓大夥放心，您還是留下字據吧，把事情的經過寫出來。”
　　田宏業鐵青著臉，瞪著沙發上的人，冷笑道：“我明白了，妳們這些人是成心的，好，想做筆錄是嗎？可以！不過就憑妳們幾個蝦兵蟹將，沒資格審我，讓妳們的後臺老板出來。”
　　“田書記，好大的官威，那成，我們沒資格審妳，只好向上級領導匯報了。”中年男人哂然壹笑，叼了壹根煙，起身走到門外，摸起手機，撥了個號碼。
　　望江酒店的豪華包間裏，公安局長黃海潮的手機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他放下杯子，拿著手機走到窗邊，輕聲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回到桌邊，拉了椅子坐下，望著市長李晨，遞了個眼神過去，故作神秘地道：“李市長，出了點小麻煩。”
　　李晨放下酒杯，蹙眉道：“怎麽了？”
　　黃海潮哼了壹聲，黑著臉道：“江灣派出所的老胡帶隊掃黃，在賓館裏把田宏業和情人堵在屋裏了，他們怕被打擊報復，非要田宏業做筆錄，田宏業不肯配合，現在正僵持著呢。”
　　桌上幾人聽了，都擺弄著桌上的杯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紛紛拿眼瞄著王思宇。
　　李晨摸了摸頭發，側過身子，沈吟道：“王書記，要不妳和海潮過去壹趟，幫著處理壹下？”
　　王思宇微微皺眉，擺手道：“李市長，這種私生活的事情，我出面不太好吧？”
　　李晨輕輕點頭，若有所思地道：“也是，這樣吧，海潮，妳過去壹趟吧，給他個臺階下，告訴下面的幹警，嘴巴嚴點，要註意為領導保密，別宣揚出去。”
　　黃海潮淡淡壹笑，起身道：“好，那我走壹趟，這些家夥真是頭疼，三天兩頭地給我惹麻煩，田宏業是那麽好惹的嗎？到時跑到鮑書記那邊參上壹本，我又該挨罵了。”
　　吳方舟摸著杯子，望了王思宇壹眼，壹語雙關地道：“王書記，這飯菜還合口嗎？”
　　王思宇點了壹根煙，皺眉吸了幾口，搖頭道：“油太大了，有些吃不慣。”
　　吳方舟和李晨交換下眼神，就端起杯子，微笑道：“那就多喝點酒，壹會到下面做按摩，忙了壹周了，應該放松放松。”
　　王思宇淡淡壹笑，搖頭道：“吳市長，按摩我就不做了，免得遇到突擊檢查，說不清楚。”
　　馬尚峰喝了口酒，放下杯子，似笑非笑地道：“李市長，瞧見沒，王書記有意見了，這是在批評公安口呢！”
　　李晨放下杯子，拿出紙巾擦了擦嘴，輕描淡寫地道：“也是，太魯莽了，沒把情況調查清楚，就貿然進去抓人，確實過分了些。”
　　王思宇撣了撣煙灰，擺手道：“馬書記，我只是隨口壹說，只要是正常執法，那沒什麽好講的，誤會嘛，澄清了就好。”
　　吳方舟見場面有些冷清，忙又倒了酒，笑著道：“肯定是誤會，要知道房間裏的人是紀委副書記，就算借他們十個膽子，只怕也不敢進去。”
　　王思宇淡淡壹笑，沒有吭聲，這種事情誤會的可能性太少了，肯定也是設計好的壹道菜，雖然沒有擺在餐桌上，但大家都是官場裏的老手，心明眼亮，自然能吃出味道。
　　李晨想表達的意思很簡單，只要王思宇肯合作，他可以幫忙擺平田宏業，在閔江市，或許也只有他才具備這個實力。
　　只可惜，王思宇並不買賬，而且，對李晨更加警覺起來，此人做事不按規矩出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樣的人要是成了市委書記，恐怕是禍非福。
　　離開酒店後，王思宇駕車慢悠悠地向前開去，不知不覺間，竟駛到了光華路壹百三十四號，他將車子開進小區，下車後，擡頭望著樓上的那盞孤燈，回味著昨晚的瘋狂，默立良久，才開車離去。
　　而此時，程琳剛剛洗完澡，擦幹嬌嫩的身子後，她穿了睡袍，站在鏡子前照了照，就摸起唇膏，在鏡面上寫了壹串玫紅色的阿拉伯數字，接著打了個大叉，忿忿不平地寫道：“禽獸司機，還我內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