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蝴蝶的翅膀

　　劉天成的手機總算是開機了，只是在電話中的聲音有些低沈，似乎是出了什麽事情，但聽到事情和案子有關時，他答應馬上過來，十幾分鐘後，壹輛警車停在錦繡園門口，王思宇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位，劉天成扭頭沖他笑了笑，緩緩啟動車子，警車轉入主道，匯入車流之中。
　　坐在車上，王思宇瞥見劉天成氣色不太好，就關切地問道：“天成，出什麽事情了？”
　　劉天成笑了笑，搖頭道：“沒什麽。”
　　警車下了高架橋，又順著東湖西路向下行了五百米遠，才靠邊停下，兩人並肩走進壹家茶樓，茶樓裏的人不多，只有幾對情侶壹樣的年輕人散坐在各處，親密地交談著。
　　選了靠近窗口的桌子坐下，王思宇點了壺龍井，女服務生沏好茶後，安靜地走到吧臺邊，微笑著站在那裏，仿佛雕像壹般，壹動不動，她的目光註視著大路對面的壹處商場門口，那裏似乎正在搞促銷，壹個打扮怪異的中年男人手裏正舉著壹件樣品，沖圍觀的人群喊著些什麽。
　　坐在座位上，王思宇沒有去碰茶杯，而是低頭把夾包裏的白紙拿了出來，放在玻璃桌上，輕輕推向對面，微笑道：“都在這裏。”
　　劉天成點點頭，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伸手將白紙拿過來，認真地看了兩遍，就皺著眉頭道：“別克商務車這幾年在省城賣得很火，排查是不大可能了，只能到交警隊去查附近道口的監控錄像，但估計這麽明顯的漏洞，早就已經被堵上了。”
　　王思宇點點頭，提醒道：“盛夏的天氣戴手套和口罩，這也太不正常了吧？”
　　劉天成微微壹笑，向王思宇投過來贊許的目光，輕聲道：“這個的確是比較有價值的線索，回頭我去大富豪娛樂城裏轉轉，看能不能找到這個人。”
　　王思宇點點頭，拿起杯子喝上壹口，閉上眼睛砸吧砸吧嘴，沈聲道：“天成，妳現在的偵辦思路是什麽樣的，先給我透個底。”
　　劉天成微笑道：“大富豪娛樂城每年都要招聘很多漂亮的公關小姐，這些人的工資很高，據說其中某些佼佼者還會成為達官顯貴的二奶，而趙素娥的家庭環境不是很好，父母都是普通工人，還有壹個正在讀高中的弟弟，她的學費大半都是借來的，生活費是靠勤工儉學來賺的，我懷疑她曾經到大富豪娛樂城面試過，後來想脫身，結果對方不肯，打算逼良為娼，趙秀娥寧死不從，才釀成這樣的慘劇。”
　　王思宇聽後想了想，才輕聲道：“這個推斷應該是靠得住的，天成，我需要壹份詳細的材料，裏面要列出所有的案件疑點，包括偵辦過程中刑偵大隊長蔡宏偉等人的壹些異常行為，以及公檢法中的壹些人涉嫌辦假案的證據，我打算找機會把這份材料遞到上面去，做這件事需要冒壹定的風險，妳可以先回去考慮下，明天再答復我。”
　　劉天成把桌子上的警帽拿在手裏，掂了掂，輕聲道：“什麽時候要？”
　　王思宇沈聲道：“越快越好，最晚不能超過六天。”
　　劉天成把警帽扣在腦袋上，微笑道：“最晚五天內交給妳，有些疑點還需要進壹步確認，如果沒有上面的幹預，這案子確實難辦，只要能翻案，就能鬥倒蔡宏偉，有這家夥在，我在分局就沒機會翻身，只要妳能把材料遞上去，再大的風險我都敢冒，照妳說的，這其實也是壹個機會。”
　　兩人拿茶杯撞了壹下，把茶杯當成酒杯，壹飲而盡，吧臺處的女服務生轉頭望過來，不禁看得瞠目結舌，她還是頭壹次見人這麽喝茶，就忍不住拿手掩住嘴巴竊笑起來。
　　兩人坐在那裏又閑聊了壹會，劉天成伸了個懶腰，搖晃下脖子，又扳著椅子向身後望了望，這才轉過身子，拿手攏在嘴邊，壓低聲音道：“王兄，那天到拘留所看人的事情，妳沒有和別人提起吧？”
　　王思宇楞了壹下，不知道他怎麽會突然問起這件事情，而且壹副緊張兮兮的表情，就搖頭道：“沒有啊！”
　　劉天成聽了以後才松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上壹口，沖著王思宇輕聲道：“王兄，以後千萬不要和人提起這件事情，把那個香港人忘掉，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不然可能會有大麻煩。”
　　王思宇拿手摸了半天的下巴，盯著劉天成道：“天成，到底是怎麽壹回事，妳就別藏著掖著的，把話說清楚。”
　　劉天成摸著鼻梁苦笑道：“那個香港人有大問題，他可能是間諜。”
　　王思宇聽了不禁嘿嘿笑了起來，拎起茶壺，將兩個茶杯重新註滿茶水，放下茶壺後，點頭微笑道：“這個倒不是什麽秘密，我早就知道他是間諜，代號007嘛。”
　　劉天成拼命地眨著眼睛，拿手搓著臉，悄聲道：“王兄，妳覺得我現在這副樣子像是在和妳開玩笑？問題很嚴重！”
　　王思宇不禁暗自吃了壹驚，趕忙收起笑容，拿手擺弄著滾燙的茶杯，沈思良久，才輕聲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都已經調查得很清楚了麽？”
　　劉天成把身子向前探過來，悄聲說：“鬼才曉得，那個香港人上午十點多鐘就被壹輛軍車押走了，聽好了，是軍車，掛著北京軍區的牌子，車牌號很紮眼，湖東分局凡是參與到辦案的人員，以及凡是有機會接觸到他的人，連同分局的孫局長，都被叫到小會議室簽了保證書，保證以後再也不提起這件事，案件卷宗也被國安第八局的人帶走了。”
　　王思宇皺著眉頭把目光轉向窗外，搖頭道：“他哪裏可能是什麽間諜，哪有那麽無聊的間諜。”
　　劉天成見王思宇壹臉的不信，就趕忙又提醒道：“就算他不是間諜，也可能是他不小心碰了他不該碰的東西，所以才會惹禍上身，總之妳以後忘了這個人就行了，不要和人談起他，拘留所的大張和小吳都怕得要命，生怕那事露出來，惹出大麻煩。”
　　“不小心碰了他不該碰的東西，所以才會惹禍上身……”
　　王思宇反復咀嚼著他這句話，忽然想起那家夥蛋曾經去自己的出生地密雲進行過秘密調查，想到這，他臉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呆呆地望著窗外，腦子裏亂哄哄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劉天成見王思宇的神色異常，坐在那裏壹動不動，如同中邪般地望向窗外，以為他是嚇壞了，趕忙輕聲安慰道：“王兄，妳也不必太擔心，只要咱們不聲張出去，就不會有麻煩。”
　　王思宇對他的話渾然未覺，只是目光穿透了層層樓宇，盯著遠方的高聳的鼓樓，鼓樓那纖細的塔尖仿佛銳利的長矛，穿透了重重迷霧，直刺蒼穹。
　　劉天成輕輕拍了拍王思宇的胳膊，低聲道：“王兄，妳在看什麽，那麽看得那麽入迷！”
　　王思宇嘆了口氣，抱起胳膊輕聲回道：“是蝴蝶的翅膀。”
　　劉天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窗戶上空無壹物，就端起茶杯喝上壹口，輕輕放下杯子，搖頭道：“這省城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哪裏會有什麽蝴蝶！”
　　半晌，王思宇才轉過頭來，苦笑道：“原本我也以為沒有，可它其實壹直都在。”
　　劉天成楞楞地看了他半天，才搖頭道：“妳把我搞糊塗了。”
　　王思宇沖他微微壹笑，沒有說話，只是端起杯子，陷入沈思當中。
　　和劉天成分手後，王思宇打車回到酒店，把畢業證和身份證等相關資料復印了幾份，再次回到房間後，就有些神不守舍，總感覺即將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即將發生，而那些事情，即是他所希望了解的，也是他想永遠回避的。
　　蝴蝶的翅膀壹旦扇動起來，就不會輕易停下，而很多事情，也許都將因此而改變，難道是因為那個香港人的誤打誤撞，讓京城那邊察覺到什麽？
　　手裏輕輕翻動著陳波濤送來的復習題目，目光卻投向窗外，整棟賓館大樓裏悄然無聲，寂靜得如同沈睡的森林，王思宇的心卻躁動不安，始終無法平靜下來，很顯然，壹個香港狗仔隊的小報記者都能輕易地通過戶籍關系查到自己的出生地，那就算老娘以前搬過再多次的家，也都將是徒勞的，假如那人真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那麽自己的存在，應該早已為他所知，但他為什麽從沒有來見自己呢？
　　這樣推測下來，無非兩種可能，壹是他與老娘之間的感情不好，分手時鬧得很僵，已經有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想法，而自己也因此被遷怒；又或者，那人本身就是個薄情寡性之人，在他的心裏，只有名利而沒有親情，這種可能性最大。
　　居然能夠動用國安部和北京軍區的力量，那個人還真是非常人物啊！
　　想到這，王思宇不禁苦笑著搖搖頭，拿手指用力地擠壓前額，試圖把這些亂糟糟的念頭從腦袋裏擠壓出去。
　　正煩惱間，敲門聲忽然響起，王思宇的心房猛地跳動了幾下，他有壹種強烈的預感，該來的，已經來了……
　　王思宇丟下手中的材料，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慢慢地走到門邊，摸著手中冰冷的門把手，猶豫了半晌，閉上眼睛深吸壹口氣，隨後緩緩睜開雙眼，輕輕吐出壹口氣來，此刻終於下定決心，很多事情，總歸是逃不掉的，自己必須要有面對它的勇氣。
　　緩緩打開房門，壹個氣度不凡的老人出現在面前，老人身穿西裝，裏面是壹件雪白的襯衫，面色紅潤，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王思宇的目光瞥向他的右手，那裏正握著兩枚象棋的棋子，壹枚是紅色的相，壹枚是紅色的將，那將、相兩枚棋子不停地在他的掌心裏磨擦翻動，傳來“哢哢”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