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不哭

　　“呵……呵……”杜愚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扭頭望著巨型蚩熊。
　　他倒不是累得氣喘籲籲，身為壹名禦妖將，杜愚的體力自然是相當驚人的。
　　杜愚之所以這般，是被嚇到了！
　　蚩祖大人真是壹聲都不吭，直接就往空間裂縫裏跳！
　　咱們可是第壹次並肩作戰，哪有什麽默契可言？
　　蚩祖真是……好大的膽子呀！
　　萬幸在最後壹刻，小焚陽幫忙開啟了焚陽之眼，杜愚攜太虛斧極力將空間裂縫關閉了。
　　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嗖～嗖～”
　　透明的花瓣還在穿梭，廝殺著遺漏的亡幽魂。
　　早在亡幽魂大軍現身之時，李夢楠就已經喚出了夢中情劍。
　　無獨有偶，付劍州也喚出了自家聖兵。
　　風舞劍、寒湖劍以及玉龍獅骨鐮三柄聖兵，急速斬殺著寒獸余孽，蕩清著無底之底。
　　“妳這女娃娃，兇得很吶？”無底大門正上方，夔醜稍稍歪頭，用牛角抵了抵林詩唯的手臂。
　　林詩唯並未回應，自從危機接觸以來，她的目光就再也沒離開杜愚。
　　她不再擔心暴露任何，
　　盡管，她從來都沒藏好自身的情緒。
　　“這胖熊有點意思哈？”夔醜嘟嘟囔囔著，看著壹旁傲然而立、仰頭長嘯的蚩熊。
　　林詩唯壹手落在牛角上，掌中妖魄浮現：“它名為蚩祖，和夔醜壹樣，同為至聖妖獸。”
　　“它有點神性在身上啊？”夔醜哼了壹聲，“怎麽個意思？
　　預判、計算？
　　還是預測未來？”
　　林詩唯抿了抿嘴唇，並不意外夔醜有這番推論。
　　畢竟自危機出現以來，她和蚩祖的每壹個舉動都是有的放矢，且都是提前準備好的。
　　不管是那道摧毀數十寒族的沙土鋒，亦或是那壹枚彈開杜愚的燭芯炮，以及隨後戰場上的每壹處動作銜接……
　　妳是不能用“巧合”二字來定義這些行為的。
　　這壹場戰鬥之所以有驚無險，蚩祖和林詩唯背後付出的努力，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這也是壹人壹熊經歷的這麽多次戰鬥以來，最為完美的壹場。
　　沒有人死亡，甚至沒有人重傷。
　　壹切的壹切都水到渠成，也幹脆利落。
　　林詩唯目光灼灼的望著杜愚，看著他依舊存在的身影，並不介意他那復雜的神情。
　　活著，
　　只要活著就好。
　　“所以，預測未來。”夔醜通過女孩貼著牛角的手掌，感察著她的心理活動。
　　當得到這樣的答案時，夔醜的心頭是無比震驚的！
　　至聖領域千奇百怪，也可能涉及到方方面面。
　　就比如說那皇土娘娘的至聖之道，竟是助人完成心頭所願、收集信仰與功德。
　　夔醜本以為，皇土娘娘就足夠“神”的了，沒想到，這又來了壹位真正的神棍！
　　林詩唯下意識的收回了手，隨後便意識到有些不妥，又歉意的拍了拍牛角。
　　“哼。”夔醜哼了壹聲，不願意說拉到，反正妳是自己人就行。
　　上古牛牛的身影悄然閃爍，並壹頭撞向了渺小的杜愚。
　　此時，杜愚手中正握著靈枝，聽著神靈之樹不斷致歉。
　　“對不起，杜愚，我……”
　　“神樹。”杜愚迎接著夔醜入體，同時打斷了神靈之樹，“摧毀寒樹，從來不是壹項安穩的任務。
　　若是怕死，我也就不會來了。
　　我們是戰友，共同出生入死的戰友，此壹戰，就是我們之於彼此的意義。
　　別這樣，神樹，妳無需致歉。”
　　神靈之樹聲音低沈：“我早該發現靈氣地毯的弱點的。”
　　杜愚望著那被靈枝堵死的無底大門，心中也有些後怕：“寒樹能隱忍到這種地步，這不怪妳。”
　　說著，杜愚直接轉移了話題：“我不認為是我中彩了，大陸西邊新開了7座無底，我們要清理其中4座。
　　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每壹座深淵內都藏有這樣的埋伏？”
　　神靈之樹沈思片刻，道：“不然！幽寒界不可能有那麽多至聖。”
　　之前那條沖出來的泥手，顯然是來自壹位至聖泥婆。
　　它給眾人帶來的威脅，無疑是極其巨大的！
　　只是在蚩祖與林詩唯行雲流水般的進攻下，泥婆神塑根本沒來得及發威，便痛苦的縮回了手臂。
　　那樣的壹幕看似簡單，杜愚卻不知道，這極簡且極其高效的進攻，背後藏著的是什麽。
　　每壹步，都需要精確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蚩祖出現的時機、它前沖的距離、起勢的臨界點，敵方泥手偏轉的角度、施展至聖妖技的前壹秒……
　　包括掌心紋路中那些極具威脅的寒族人士。
　　若是沒有林詩唯和蚩祖，那麽這場戰鬥很可能是另外壹個結局。
　　神靈之樹忽然傳遞心念：“此7座無底距離較近。”
　　杜愚心中微動，立即跟上了神樹的思路。
　　也就是說，無論眾人去清理哪壹座無底深淵，當他們現身無底洞內的第壹時間，幽寒界就可以迅速做出反應！
　　幽寒界可以集結部隊，迅速趕往杜愚等人清理的那座無底，並在大門之後設伏！
　　對，這樣就能解釋得通了。
　　事實上，在“至聖”這壹問題上，杜愚和神靈之樹有著同樣的想法。
　　修煉至聖，何其困難？
　　就連心智正常的妖獸，都苦尋至聖法門無果呢，更何況沒有理智的寒獸？
　　寒三之前曾說過，幽寒界內有壹尊至聖，而且說的就是泥婆神塑。
　　杜愚有理由相信，寒獸口中的那位至聖泥婆，就是剛剛的這壹只。
　　神靈之樹沈聲道：“我會立即加固所有封印，不再抽離我的枝條。”
　　“啊？”
　　正所謂吃壹塹、長壹智。
　　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危機，讓神靈之樹的防禦理念有了壹絲絲轉變。
　　它不打算將封印無底大門的工作，全權交予人族、交予靈氣地毯了。
　　神靈之樹：“寒樹能在此處癲狂作祟，在別處自然也可以。”
　　杜愚攥緊了靈枝：“沒必要用妳的身體去硬抗，增加神木閣守軍吧。
　　修靈之所開了這麽長時間了，大禦靈師足夠多了吧？讓他們將靈氣地毯建築的厚實壹些。
　　若是妳還不放心的話，就將靈枝融入靈氣地毯中間壹層、或是幹脆搭在最上層。”
　　神靈之樹感慨萬分，輕聲道：“是。”
　　出了這麽壹檔子事，杜愚心中卻沒有責怪它的意思。
　　壹丁點兒都沒有。
　　大道理人人都懂，杜愚不是為了神樹才去砍伐寒木的，他也是為了人族，更是為了自己。
　　但神靈之樹早已將杜愚當成了戰友，當做仰仗。
　　令戰友陷入險象環生的境地，神靈之樹的內心當然非常愧疚。
　　事實證明，杜愚做了力所能及的壹切！
　　但神靈之樹卻沒能做好自己的那壹部分，它沒能守護好杜愚，若不是蚩熊神兵天降的話……
　　“噗～”
　　偌大的蚩祖忽然消失，無窮無盡的妖息，湧入了黑裙少女的體內。
　　杜愚擡眼望去，黑裙少女高高飄在半空，正低頭俯視著他。
　　神靈之樹：“我去命人重塑封印。”
　　隨著手中的幹枯靈枝抽離，杜愚也擡起手，對著高空招了招。
　　這壹次，女帝大人並未拒絕。
　　她的眼神沒有躲閃，漆黑的身影徐徐飄落，停在了杜愚身前。
　　杜愚望著女孩那魅力驚人的面龐，輕聲道：“我還沒好好感謝蚩祖。”
　　林詩唯輕聲道：“它喜清靜。”
　　“妳確定？”杜愚微微挑眉。
　　剛才蚩祖大人那放聲咆哮的模樣，可是火爆的很。
　　“呵。”林詩唯心中有很多解釋，最終只化作了壹聲輕笑。
　　蚩祖的確喜清靜，甚至是修煉到了心如止水的地步。
　　換個角度來說，就連這種性情的生靈，在勝利之後都忍不住嘶聲咆哮……
　　足以想象，蚩祖到底都經歷了什麽。
　　毫無疑問的是，蚩祖就是在宣泄！
　　當妳將這壹天推演了數十上百次之後、經歷了數十上百次失敗後，終於走出了壹條生路時，再怎麽古井不波的生靈，也難免情緒沸騰吧。
　　杜愚輕聲道：“還有預言麽？”
　　林詩唯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她是想表達“沒有了”，還是在表達“不知道”。
　　女孩那壹雙森冷的火鬼瞳中，滿滿的都是留戀。
　　可是……杜愚明明就站在她的面前。
　　緩緩的，林詩唯擡起手掌，撫上了杜愚的臉頰。
　　“不用再藏了？”杜愚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只能用打趣的方式回應。
　　林詩唯輕輕頷首，揮散了妖息戰袍的她，手心很是柔軟。
　　杜愚同樣揮散了戰袍，也閉上了眼睛。
　　他感受到了壹絲安穩。
　　這是很難得的。
　　上壹個讓他甘願閉上眼睛、用臉頰輕輕磨蹭對方手掌的人……
　　是青師。
　　在不同人的面前，杜愚扮演的角色不同。
　　在詩唯、夢楠以及師兄師姐等人面前，杜愚大都是領袖，也都擔任著“保護者”的角色。
　　唯有在青師面前，杜愚才是被保護的那壹個。
　　而今天，林詩唯也做到了。
　　杜愚內心中升起的壹絲安穩，給了他最為真實的答案。
　　“謝謝妳救了我。”杜愚用臉頰磨蹭著女孩的手心，小聲道，“那麽多次。”
　　在杜愚的心中想來，女孩和蚩祖必然想要做到完美。
　　所以在蚩祖壹次次的推演中，小隊眾人包括杜愚在內，應該有很多次被這壹人壹熊解救了下來。
　　只不過很多結局都不完美。
　　可能是某位戰友、妖寵重傷，或是無底大門沒守住等等，二者這才反復推演、反復經歷，林詩唯也才會有那樣的眼神。
　　所以，杜愚才有此番言論。
　　然而這壹次，他真的猜錯了。
　　寒樹的眼中從來都沒有其他人，甚至都沒有神靈之樹。
　　林詩唯眼神溫柔，拇指輕輕撫過他的臉蛋：“別說這些胡話。”
　　“關於謝意，還是關於次數？”
　　“都有。”
　　杜愚睜開雙眼，笑著點了點頭：“好吧，那妳能將眼中的留戀收壹收麽？我沒死。”
　　起碼這壹次，我沒死。
　　林詩唯那溫柔動作的手掌，忽然握住了杜愚的臉蛋。
　　她那壹雙薄唇在杜愚的唇上輕輕壹印，隨後，她便松開了手掌。
　　杜愚抿了抿嘴唇，眼前的黑裙少女已然飄起，轉身飛向壹旁。
　　遠遠的，傳來她淡淡的話語聲：“好吧。”
　　杜愚默默望著她飛離的背影，似乎看到了有淚水滑落。
　　的確，轉身離去的女孩，終於還是沒能忍住。
　　林詩唯和蚩祖壹樣，需要宣泄自身的情緒，只是她並未喊叫。
　　她的眼眶中升起了壹層霧氣，淚眼婆娑，落向了壹株被定格在半空中的巨木。
　　真的沒死麽？
　　可我已經失去了妳好多好多次了。
　　“三妹。”
　　“嗯？”林詩唯深深吸了口氣，並未轉頭。
　　李夢楠滿眼心疼，身影飄然飛落，她伸手環住了女孩的手臂，小聲道：
　　“不哭。”
　　“嗯。”